“百里晴明——!”夜离此时内心恨极,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神魂几欲裂体而出,理智几乎要没有了,他现在只想一剑杀掉眼前这个人。
可是宋茶茶伸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昏了过去。
她该有多害怕,才会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死抓着他不放。
在自己的情绪面前,他必须先关照她。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还可以忍耐,为了宋茶茶的性命,他现在不能杀了百里晴明。
那边巨狟因为夜离将剑刺入口中,顿时一口浓血喷涌而出,溅了清远一身,而夜离早抱着宋茶茶到一边去了。
这巨狟只能由他来处理了。
巨狟能感觉到眼前的人明显比它的道行深得多,况且此刻它口中有天明剑,背上有蚀骨钉,若再不逃,必死无疑。
可夜离清远哪能放过它,夜离一个眼神过去,清远便将那巨狟的口舌全都拔掉了。
清远将天明剑拔出,那巨狟口中不断喷涌出浓血,背上的一颗颗蚀骨钉也将它折磨的痛苦万分。
它活不成了。
眼看着巨狟在众人面前倒下,现场却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宋茶茶身上满是方才在巨狟口中是沾染的腥臭的口水粘液,夜离给她施了清洁术,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他一言不发,带着宋茶茶就要从他们来的那个方向回去。
“等一下!”
终于是百里月开口了:“你们要带她到哪里?”
竟然还敢说话。
就是因为这个人,茶茶才差点出事。
夜离背对着她,一记飞剑刺向她的喉咙,在离她喉间一毫之差处停下。
“和你没有关系。”
好快的剑,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这剑再往前一点,她今日必死无疑。
但百里月依然大着胆子说:“你们是那天客栈的人,应该知道她是我的丫鬟。”
清远冷笑一声:“她是你的丫鬟不假,但是我们公子现在就要带她走。”
术衡草还在那丫鬟手里,他们此行不就是为了术衡草吗?怎么可能再这种关头就放弃。
于是百里月妥协道:“人你可以带走,但是术衡草要留下。”
清远将宋茶茶手中的术衡草扔给百里月,冷笑一声:“大小姐,术衡草换她的自由,我看够了。”
说罢,悬在百里月喉间的那把剑才终于离开了。
这无异于死里逃生,百里月清楚地明白,那人不是在吓唬她,而是在努力克制杀死她的欲望。
她捧着术衡草,看了又看,还是好好的,不管怎样,术衡草,他们拿到了。
失去一个丫鬟并没有什么,她现在也来不及想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给穆扶苏拿到术衡草重要。
尚敬真是被刚刚的这一幕吓到了,那把剑过来的时候,比巨狟还要恐怖。
“师姐,你没事吧......”
百里月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回答:“没事。”
她的语调是开心的,毕竟她没有真的死,也拿到了术衡草,就在刚刚百里晴明的剑也已经出鞘。
她还是可以兴奋地讲出:“晴明,我们可以救师兄了!”
“嗯。”只听到他冷淡的应声。
“晴明,”百里月看着他的脸,但那种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她犹疑地猜测:“你不开心?”
“是因为刚刚救我,将小桃......”
百里晴明抬眸对上她的眼,依旧冷淡地回了一句:“没有,你没事就好。”
有什么仿佛在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尚敬连忙说:“回去吧,师姐师兄,子峰该等急了。”
那头鹿又出来了,见只有他们三个人,好奇地看另一个人去哪里了。
尚敬伸手摸摸鹿角:“别等了,只有我们三个人。”
有灵性的鹿尚且有情,那头鹿发出一声低鸣,听起来有些难过,可能它以为剩下的一个人死在了孤鹫疯。
百里月护着怀里的术衡草,只觉得心情复杂。
夜离抱着宋茶茶从另一条路返回,一路上沉默不语。
清远见不得他这样子,便开口问他:“仙君可还好吗?”
“不好。”夜离答。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夜离以为她醒了,低头一看,她果真半睁着眼睛,瞧见是夜离,嘴上迷糊地问他:“护心甲......”
他那张表情煞人的脸终于露出笑容:“嗯,在我怀里呢。”
清远要疯了,说情话的大人竟然这么不像个人。
哦,不,他本来也不是人。
但是“护心甲在我怀里”什么的也太犯规了,大人是想说茶茶姑娘是他的护心甲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大人现在可还好吗?”
只听夜离轻轻地用鼻音哼出一个“嗯”字。
他懂了,此刻美人在怀的仙君是真的爽到了,硬是将他那会想杀人的心情都压制住了些。
夜离抱着宋茶茶回到客栈,倒是扎扎实实地把掌柜和小二惊讶到了,但看到这样的情景,两人也不敢去问什么。
清远叫小二送些热水到屋里,却也只让他送到门外。
过了个把时辰,另外三人也回来了。
那小二实在忍不住便问道:“你家丫鬟......”
还真是八卦得紧,百里月头也不回,含混地回答了一句:“嗯,不回来了。”
“回来了啊,”小二不解,指了指楼上:“不是和那两位一起回来了?”
百里月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竟然没有离开,而是又回到客栈。
告诉他说什么不认识那个人是假的吧,否则那个人为什么那样担忧她?
果然那个人就是叫“长歌”的人吧。
“晴明?晴明?”
是百里月在叫他,她看着他,神色担忧:“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从孤鹫疯回来到现在,他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明明几位师弟都因为看到了救治穆扶苏的希望而感到开心,只有他一个人一如既往地冷淡,甚至称得上是冷漠。
她当然不愿意这样猜想他,加上百里晴明平日里也惯常是这副模样,所以她隐隐担忧他是不是受伤了。
毕竟今日在孤鹫疯中,看到他用剑刺向自己,虽然出来之后毫发无损。
“没有。”百里晴明懒声回答。
尽管他的确觉得腹部似乎有点轻微的疼痛,但是实在算不得什么受伤。
尚敬闻言也关切道:“师兄没有受伤就好,今日在孤鹫疯真是把我和师姐吓坏了。”
“那里的幻境果然可怕,师兄竟用剑捅了自己!”
百里晴明蹙眉:“我用剑捅了自己?”
“对啊,师兄都不记得了吗?还好小桃把你带出来了。”
幻境的时候,竟然是她把他带出来的吗?
他只知道自己进入了孤鹫疯,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离开孤鹫疯与巨狟打起来了。
“好在师兄灵力充沛,出来之后一点事都没有。”
灵力的确有修复伤口的作用,但灵力有多珍贵,每次使用之后也会有流失,并非源源不断,而且他比谁都清楚,他根本没有使用灵力来修复伤口。
尚敬持续感慨:“今日之事,多亏了小桃。”
一听小桃,百里月的表情有些怪怪的。虽然这个世界都自然地默认丫鬟奴仆都应该为主子牺牲。
但是好像有人不认同这样的法则,或者说只是不能接受小桃送死。
“那两人并非凡人,轻松躲过孤鹫疯的幻境也就算了,小桃是怎么躲过幻境的?”
百里月还是说出了这个她从一开始就很疑惑的问题。
“她在幻境中行动自如,一点影响都没有。”
尚敬猜测:“或许是因为她心无杂念?不是说有那种心无杂念的人可以勘破很多魔障。”
百里月多少觉得有些荒谬:“这算是天生的修仙者吗?”
她走到穆扶苏床边,观察他现在的情况,一双眼睛里满是崇拜和爱意:“掌门师父倒是说过师兄是仓鼎派百年来难得的修仙天才。”
说到师兄,尚敬道:“不知道子峰给师兄熬的药快好了吗?”
术衡草一拿回来,郑子峰便照着书上说的办法去煎药了,还好他们带来浑天珠,术衡草要用浑天珠入药。
半晌都在沉默的百里晴明轻轻开口:“我去看看。”
他这话一讲出来,百里月听着是挺开心的,这让她觉得百里晴明是关心穆扶苏的。
她当然乐得如此:“好,你去吧。”
其实,是因为这么半天的功夫,百里晴明觉得有一种不适感像一条淬了毒的蛇一样,从他的脚底不断地蔓延至他的全身。
一推开门,却见那清远正从屋里出来,在他推门而出的一瞬间,那道门里也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足以让他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
“清远,向掌柜再要一间房,她睡着了。”
“是的,大人。”
百里晴明感觉那条毒蛇又往他身上乱窜了窜,最终在他的胸口处停了下来。
一定是,一定是因为那个人今天没有死掉,才会让他这么不舒服。
他原本就说过的,迟早会杀了她。
这么想着,他迈出的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晴明师兄?”郑子峰正在煎药,热气腾腾的药炉子里冒着咕咚咕咚的泡,看样子已经快好了。
“嗯。”
“呦,您二位好啊。”是小二进来了。
他一边从烧开水的热锅里往桶里舀水,一边碎嘴道:“那两位公子又招呼我送些热水。”
自然是没有人在意是哪两位公子的,客栈里每日这么多人,但依着这小二八卦的性子,对着他们说起也只能是说夜离和清远了。
“师兄,小心!”郑子峰刚喊出口,小二手里滚烫的热水就溅到了百里晴明的手背上。
疼。
他感觉到了疼,比那天疼多了,怎么会有一种疼比在身上刺了一剑都疼。
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泡在冷水里了。他听到郑子峰不悦地责备小二干活不小心,而小二在一旁给他赔罪。
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从冷水里抽出来。
接下来呢?他问自己。
哦,是要敷药。
但是,那个让他好得很快的神奇药膏他没有。
“我出去买药。”他对郑子峰说。
郑子峰端着药回到穆扶苏的房间,百里月见他一个人问:“晴明去哪里了?”
“师兄刚刚被烫伤了,出去买药了。”
百里月蹙眉:“怎么这么不小心,又烫伤了。”
又?不知道前情的尚敬和郑子峰疑惑。
“没事,”百里月将穆扶苏扶起来一些,尽量让他可以舒服地坐着:“先给师兄喂药吧。”
大街上,百里晴明穿行在一条条小巷之间,他没有找到那个药膏,没有用灵力也没有买其他的药,就这么看着那伤口结成一道疤。
有什么人类看不到的东西一点点从空中压低,低得仿佛能够到人们的屋檐。
“百里晴明——”
他停下脚步,又是那个声音在呼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