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毫无征兆落在鹿河上,淅淅沥沥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男子一身玄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棵千年老树前,他轻抚着那树皮上的纹路,陷入了沉思。
“阿澈,三千年了,你还不离开么?”老树的声音苍凉厚重中伴有一丝无奈。
“她还未回来,我又怎可安心离开?”
“万世轮回,她早就回不来了。”
当年他亲自入话境,并非是为仅为那个女人的一缕魂,而是他擅自闯入万佛宫盗取莲华法杖被关入话境受过的。
三千年的刑期恰好在沈芸墨与左苏御离开左府的那一夜满了,他化了人形,功法归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追寻她的踪迹。
却没想到那个女人竟同转世的玄御正在榻上做那事……
黑澈的手微微缩紧了拳头,嗤笑道:“回不来了么?老树你告诉我,为何她回不来了?此世竟还能同幽冥相遇,还能……”
雨打湿了男子的青丝,他的瞳孔渐染了紫气,泛红的眼尾有些怖人,额间的佛印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分明他才是应当陪在她身侧千秋万世的男子!
老树抽出枝条轻轻地抚着他的背:“阿澈,放下执念,勿要再犯错。”
男子收回了手,冷沉地转身,面向着鹿河,“三千年前,我修得大乘佛法后,闯入万佛宫盗取莲华法杖,为得便是想同玄御一较高下,让阿墨重看我一眼,此世玄御只是一介被封印住命数的纸人罢了,我为何要放下执念……?”
他上前几步,直直重化了猫身跃入鹿河。
老树无声叹了一口气,眼看着那大雨磅礴中的身影沉入了鹿河。
黑澈虽已能出那话境,但额间的佛印却还未消失,每动一次邪念,他便痛苦一次,只能沉入鹿河底捋捋他炸毛的猫脾性。
他还记得这只执拗的猫儿入话境之初,日日泡在水中,将自己整成了肥猫,不知过了几百年才恢复如常的。
身为话境的境灵,他同情黑澈,便允他化真身在人间话中流连,成为所谓的“书魂”。
只是,莲墨上神确实早就回不来了。
……
街上的百姓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四处躲闪了起来。
雨丝儿被风吹入了窗间,惹得女子不禁打了个喷嚏,她伸手关上了窗门,叹了一口气:今儿的天气有些怪异,愿阿冉出去时,勿要淋了雨着了风寒。
屋内的炉火滋滋地响着,那个男子似乎去了许久,却还未归,沈芸墨略有些担心,也不知鹿河县的县主留他会说什么话。
她随手取了一块毯子裹住身子,坐在软塌上,静静地听起了雨声。
这个书中的世界让她有些迷茫地不着调,分明左苏御的结局本就是会死的,脑海中的声音却为何告诉让她动手亲自杀他,她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到底……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沈芸墨揉了揉太阳穴,意识缥缈地靠在榻间合上了眼。
午夜时分,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阵血腥味涌进了进来,男子捂着心步履蹒跚入了屋,心脏处的血源源不断将他的衣袍染了红。
女子下意识睁开了眼,见到左苏御的模样,略有些难以相信地颤抖着身子从软塌上跌落,她赤足至他跟前,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伸手却不敢触碰他。
沈芸墨哽咽开口:“阿……御,你这是怎……么了?”
“墨儿,我……我……我若是不在了,你便去寻……莫殊解身上的蛊毒可好?”
左苏御没有想到许宗竟真得对他下了狠手,弓箭手布排之严密,他竟未能全身而退,这致命之伤在心处,他活不了。
“墨儿,你听我说,那蛊毒并非我……而是在你我欢好之时……”他想解释,却被女子打断。
“阿御你不要说话,百珠……百珠,我去寻百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墨儿……对不起,如若有来世,我……我定当十里红妆迎……迎你……”
他本以为今生他能娶她入门,可未算得有鹿河县一大命劫,他躲不过了。
男子的手垂下,面容苍白地躺在女子的怀中,沈芸墨目光呆滞地抚摸着他的脸,后紧紧抱着左苏御的尸身,失声痛哭了起来,阿冉与百珠站在门前不敢入内。
为何会这般?她的小夫君怎么就这般将她一人抛在这孤零零的世间。
左苏御,你醒醒,为何留我一人。
为何?!
阿冉蹙眉看着屋里女子的反应,没想到……小姐果真是对左苏御动了真情,只是,好在他已经伏诛,沈府的大仇终究是得报了。
小姐如今身中蛊毒,有赵将军在,鬼手莫殊不至于那般绝情,待小姐解了毒,她们便可远走高飞,过小姐想过的日子了。
沈芸墨哽咽着,她的心像是被人挖出后揉碎一般地疼。
原来,失去挚爱之人是这般感受,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顺着剧情,或是执行任务换她自由,没想到他真得死在自己面前时,心会如此疼。
“阿御,你醒醒好么?不要留我一人在这世间。”
空气中一阵死寂,没有人回应她的话,他的血染了她的衣。
男子俊俏的面容苍白无一点血色,盛着星河的眸子再也睁不开了,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他到死都是这般……好看。
“阿御,我很乖的……”
“臭阿御,我以后再也不吃绿豆糕了……”
“阿御,你如若再不醒,我便要去寻别的小白脸了……”
“恶狼,你醒醒,你说过……你说过要看小色猪穿喜服的……”
她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说了很多,她不知道眼泪流了多久外头的雨才停,只知道在天明之时,他还是面无血色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沈姑娘,首辅他如今已……”
“不,阿御不会走的,他不会走的……他只是睡着了,不!定是我在做梦,阿御定还好好的……”
女子的眼窝深陷,青丝凌乱,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似乎有些疯魔之兆。
百珠无奈悄悄绕至她身后,点了她的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