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我说活着就是年青的枪，一发子弹便能够得到和暖快感，你说信仰就是在长岛沙滩，喝一杯冰茶却变了烈酒。”

江渝戴上耳机，繁华得冷漠的街道映出各个寂寞的灵魂，她与他们共舞。跨过一格又一格斑马线，享受着吉他噪音带来的时间永恒感。慵懒到跑调的女声与颅腔共振，街边的落叶也随着她的脚步变得轻盈，被卷入尘与风的较量中。

他们的相遇那样的理所当然，她就该在人群中找到他，与他肆意的接吻，把他人的目光当作蒙太奇转场，成为行为艺术的一部分。无论是利剑还是洪水，他们绝不妥协，只紧紧拥抱，爱着。

江渝打开门，安仲生就坐在鞋柜隔壁的凳子上，一见她，便站了起来。她的脸上，居然还能有别的表情，除了冷着脸之外的，别的表情。

“你回来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江渝把鞋子放进鞋柜，准备上楼，安仲生叫停了她：“江渝，我有话要说。”

江渝停下脚步，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转头说：“说吧，怎么了？”

“我们出去散散步，一边走一边说吧。”

“哦。”

屋外稍有些凉意，晚风拂过，如被羽毛轻抚。

安仲生迟迟没有说话，步伐有些沉重，一直向前走着。他和他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既不是舞台上张扬性感的安仲生，也不是生活中热情可爱的安仲生，现在他很沉默，让江渝反而感觉有些不习惯。

“阿生，你想说什么？”

“干嘛突然叫我阿生，还那么温柔，搞得我后背发毛。”安仲生突然转过头，夸张地说道，江渝放下心，这才对味儿嘛。

“那安仲生，请问您想对我说什么呢？”

“江渝啊，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飞机上？”

“对，那个时候，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这个女孩，眼底为什么总有一抹抹哀愁？”

“唱歌呢你。”

“不许插嘴。”

“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要了解你，当然，也是因为在飞机上实在太无聊了，而你太有意思了，嗯，你漂亮也是一个原因。”他低头，嘴角勾勒出一丝温柔：“在屋里重新遇见你的时候，天知道我有多惊喜，那一刻我就在想，我跟这个女孩，一定有命定的缘分，不然，我们怎么可能在如此大的世界，碰见两次呢？小时候陪我妹看偶像剧，男女主在一起前，那可不就是先同居吗？看来，我已经成功了第一步。只要我有那电视剧里湘琴的毅力，那我一定能撩动直树”

“那一天，在欢迎派对上，我原本是想着，你那么喜欢听歌，我就唱首歌来勾引你，我妹说，女孩嘛，对会乐器的男孩最没抵抗力了，结果，你走上来打鼓的那一霎那，光落在你的身上，我觉得，我这辈子的歌都已经为你写好了，什么反映现实，什么深刻思考，都去他妈的，我只想给你唱一辈子的情歌。万万没想到，我没勾引成功，反而被你勾引了。”

“还记得我们乐队一起唱的《围城》吗？”

“嗯。”

“当时我觉得你的名字特别耳熟，原来是我在网上看到过你的新闻，我才知道，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那么难过，为什么你每天总是睡不着，要吃安眠药。我特别特别想把我身上所有的阳光和热情送给你，让你的眼神能亮一些，能不像一个死去的人一样，对外界毫无感知。”

“可是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今天，终于看到了你的眼神活了过来，可是却不是因为我的光亮，而是......所以，我原本想，用我的阳光来赶走你的阴霾，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因为只有那个人能做到对不对。”

“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这次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喜欢你，是真的。”

江渝忽然有些鼻酸，这些年，如果身边不是有安仲生一直陪着，她或许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还记得有一个晚上，她发高烧到39度，烧得整个人都意识模糊，安妮又不在，家里没有车子，是安仲生大半夜的，背着她跑了几公里，到镇上的社区医院去。她醒过来的时候，他陪了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他那么一个粗心的人，会记住她早上要喝杯温水，每天都提前半小时起床，煲好热水放温，然后坐在楼梯口一边调音，一边等她起床。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实在是太珍贵了。她时常在想，如果没有他，她现在会是怎么样呢？

可这并不是爱情啊，他对她很好，可她却清楚地知道，她对他只有感激和珍惜，只有在和张皓源在一起的时候，才独有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安仲生再好，她都只能对他说一句，谢谢。

“阿生，谢谢你，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如果没有你，或许我早就撑不下去了。但是，我也很认真地对你说，我对你没有心动的感觉，绝不是因为你不够好，因为你真的像一个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只是我......”

“够了够了，这辈子我还没被人发过好人卡呢，对我好一些吧。反正就是，你要是觉得不开心，觉着委屈的时候，就来找哥哥我倾诉，给我提供一些写歌的题材，什么伤心情歌之类的。你开心就别找我了，我不喜欢写甜的歌，太酸了。”

江渝看着他瘪嘴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噗嗤”笑了一声，说道：“别没大没小的，还哥哥呢，你可小我2岁呢，弟弟。”

“幼稚！”安仲生看着江渝，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开怀的笑，他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还存在另外一个人，只不过见一面，就能让她变回一个有色彩和温度的人。就算那个人，曾经给过她那么大的伤害，让她每日愁容，让她失眠难过，但是，她见到他之后，还是会变回她自己，而不是被她包裹起来的那个女孩。

张皓源独坐在房间里，看着眼前的画作，脑子里却不断循环播放着刚刚的一帧帧画面。

两个小时之前。

“张皓源，你还是你吗？”

“我......”

“我不是以前的江渝了，可以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

“江渝，我还是我。”

张皓源拿起手中的画笔，层层叠叠地给画布添上色彩，虽然他用了以往从未用过的鲜艳颜色，可看起来却依旧如在深渊中的仰望，凝视着阳光，却依旧身处无望的最低处。

江渝用卸妆棉，一点一点擦拭掉浓厚的妆容，擦掉眼线，擦掉眼影，擦掉粉底，擦掉口红，面具底下的自己看起来有些疲惫。脑子里反复循环着他的“我还是我”，脑子有些乱。

许久不见，她当年离开，是因为没有勇气，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可是现在她已经足够强大，能保护好自己，更能保护好他。看着他手上的伤痕，她就忍不住想要像以前一样，抱着他，以前她每次惹他生气，只要抱着他说对不起，他就会立刻心软，不忍心继续怪她了。

她想要再看一次张皓源两颊的梨涡，想要再看一次他无拘无束的笑容，这些从前那么简单的事情，因为她，变成了奢望，她要把从他身上夺走的所有快乐，都一并归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