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

除了江渝之外，没有人会按他的门铃，他披上一件薄针织外套，开了门。

“皓源。”江渝一看见他，便绽开了笑容，后面居然还跟了一个留着蓝黑色平头的小子，是上次那个主唱，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容。张皓源内心的警铃大响，但还是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将他们请了进来。

江渝环顾四周，她原本还想帮他收拾一下，结果房间已经变得整洁许多，还多了一盏暖黄的灯，厨房的吧台前还多了两张凳子。

“坐吧。”

江渝走到凳子坐下，才发现只有两张凳子，张皓源这个主人只能站着了，都怪安仲生这家伙，非得跟踪她跟到这儿来，非说看看这是个怎么样的家伙。张皓源转身从冰箱拿了一瓶果汁和巧克力，把冰的果汁递给安仲生，然后转身把巧克力倒进玻璃杯里，放进微波炉里热了1分钟，才递给江渝。

“我家只有果汁了，不好意思。”张皓源站在他们俩对面，微笑着看安仲生，虽然他看起来憔悴许多，可气质依旧儒雅大方，但是这个站位，确实显得像私厨里面站客人对面做菜的厨师。

“皓源，今天我来，是想跟你说，我准备毕业了，不知道可不可以邀请你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你的毕业典礼，你的家人都会到场吧，我在，会不会有些突兀？”

“不，我爸妈没空，我爸妈最近工作忙到不得了，江粤这小子要参加什么CTF大赛，没空理我，如果你不来，我就只能一个人毕业了，那我也太凄凉了吧。”江渝双手握拳，举到下巴前，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她。

安仲生转过头看着江渝，眼神里满是震惊，特别想伸手掐一掐自己，这还是他认识的江渝吗？那个高冷到结冰，从来不跟人主动说话，脸上永远没表情的高岭之花。现在，居然在主动邀请这个男的去她的毕业典礼。这男的，瘦不拉几，就是帅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还那么多绯闻缠身。江渝这是，喜欢他什么？

“江渝，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可爱、善良、阳光、帅气、温暖的绝世帅哥，还有我那个傻不拉几的妹妹，怎么就算是一个人毕业了？”

“你给我闭上你那叭叭的小嘴，给我待在隔壁喝你的果汁，小学生。”安仲生吃瘪，但是话那么长的江渝，居然还是在骂他的江渝，也好难得，他不禁露出痴汉笑，看着江渝。江渝睥睨了他一眼，看向张皓源，他正喝着冰的可可，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在想些什么。

“好的，什么时候？”他说了好的，江渝不禁绽开了笑容。

“下周五！”

“嗯，好。”他的笑容如此和煦，似春风般，江渝见到他的笑容，反倒有些想哭。

“那不见不散。”

“好。”

江渝从衣服里掏出一瓶祛疤膏，塞到张皓源手里，说：“我之前在国内带来的，我也没有什么用，你拿着吧。”

“谢谢。”张皓源有些惊愕，之后马上收好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

“没有。”

江渝拉上安仲生，出了门，转头跟门口的张皓源笑着摆了摆手。

“你还是江渝吗你？脑壳没出问题吧？”江渝翻了个白眼，不理安仲生，自顾自地走着，他不死心地在隔壁继续说：“不过要我说，这男的，不行，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多考虑考虑我，你一回头，我就在那灯火阑珊处。”

她今天心情好，于是回了一句嘴：“不用了，我夜盲，看不见灯火阑珊处。”

“那我自带火把也行啊！”江渝加快了脚步，把安仲生甩在后面，他在背后大喊道，紧接着也加快了脚步，跟上江渝。

张皓源手里拿着江渝给他的祛疤膏，思绪忽然飘向远方。

第一次在livehouse见她的时候，这个女孩的眼神总是看着舞台闪动着，可以看出来，她真的很喜欢台上的乐队和他们的音乐。但是在大家都在放肆地pogo时，她帮陌生人拿着重要的物品，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别人的东西。那时他只觉得，这个女孩真有意思，在livehouse这种尽情挥洒情绪的地方，她明明那么爱音乐，却站在角落，小心护着别人的物品。所以在火锅店再见她的时候，座位这么多，可他还是忍不住径直走到了她的对面坐下，那时的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当后来知道她就是江渝之后，他既兴奋又害怕，面对她，他永远都是姿态卑微的，她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他在朋友圈知道江渝在Simon的公司工作之后，他把自己的原则丢掉，让她来到北城，就是自私地为见她一面。

知道她没把自己认出来，反而有些得意，让他感到终于他终于拥有了一个有资格站在她隔壁而且不需要自卑的身份，他终于不是以前的圆圆。他又不可自拔地爱上她，而她也恰巧愿意和他携手。

她总是像只小猫，喜欢挂在他的身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对别人总是很清冷疏离，可对他，总是那么可爱。会软糯地对他说想他，会越过城市来看他。会在他面前展现最柔软的一面，她在他面前，会卸下所有的盔甲，可就是这样，所以她才会遍体鳞伤地离开。

他忍不住向父亲打听到她的下落，跟着她来到另一个国家。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度日、作画，只因为这里说不定可以看见她。事情发生之后，他曾经无数次想放弃生命，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这么懦弱的人。小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因为他长得不好看，性格不好，所以别人才会不喜欢他，父亲才会对他如此冷落，长大之后，才发现，流言是凭空发生，他什么都没做过，就会被流言缠身。于是他总是在生与死的边疆挣扎，苦痛让他绝望，但爱让他还有希望。

这一切的美好，不过几年光景，回忆起来却如隔世。他能看出来，江渝在很努力地将自己变回以前的样子，可是眼底的哀伤和疲惫，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他眷恋她的美好，可是他不忍心再去破坏她了，他只远远地看着她，就可以了。

人都是贪心的，一旦尝到了甜头，看见了光亮，便觉得身边的黑暗无法忍受了。

回到房间，江渝戴上耳机，开始播放安仲生刚发给她的demo，开始翻书。来到这里学习，多亏了张教授极力引荐，她回国不久后，便会到夏姐的博物馆做研究员，并且协助教授完成他一直研究的课题。只是，她现在放心不下张皓源，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的那些色彩晦暗的画，他们既然重逢，江渝就不能权当只是路过了。

毕业典礼的日子如期来临，校园各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江渝穿着宽大的博士服，戴着耳机躺在草坪上，绿色的树叶摇动，树上开着黄色的不知名小花，晃晕了湛蓝的天空，吹过来几片薄薄的云朵。

张皓源不知从哪来走了过来，挡住了她的阳光，挡住了葱绿的树。

江渝坐起来，眯着眼睛看着张皓源，惊喜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心有灵犀。”他的眼睛弯了弯，眼下的那颗泪痣格外瞩目。他的头发剪短了，干净整洁，穿了一件黑色丝绒西装，里面依旧是黑色的衬衫，西装口袋里，还放了酒红色的方巾，看起来格外正式。怀里抱了一束百合，满天星和向日葵映衬着，淡淡的花香飘到江渝鼻子里。

“典礼已经结束了，我在等你。”

张皓源把花递到她的怀里，她接过，绽开笑容，手里还捏着一根狗尾巴草。

他们就这么对望着，张皓源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微风轻抚着青草地。安仲生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拍了拍江渝的肩，大声说道：“你们俩在这干嘛呢，过来拍照啊！”

“我不拍。”

“拍不拍。”

“不拍。”

安仲生用手掩住嘴，小声在江渝耳边咬耳朵：“你去拍，我就给你们俩拍一张单独合照。”

江渝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对张皓源说：“我先去拍张照，马上我就回来了，等我。”

“嗯，我在这儿等你。”

安仲生拉着江渝的手臂，瞬间跑远了。张皓源看着她的背影，忽觉阳光有些刺眼，坐在了刚刚江渝躺的地方，抬头看了看天空，他想看看，她看世界的角度到底是什么样的。

清风微拂，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世界都被吹乱了。

才不过十几分钟，江渝便跑回来了，看见他还在原地抬头坐着，绽开了笑容。

“安仲生，你给我快点。”

“知道了。”

安仲生不情不愿地慢吞吞走在后面。

“1、2、3，茄子！”

江渝手捧着鲜花，嘴角淡淡地微笑，张皓源微微侧头，看着面带笑容的她，忍不住也勾起了嘴角。那日如此美好，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是身处黑暗中的人，他觉得这个世界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