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侯府现在赵氏当家,祖母顺宁公主虽然有身份,但不喜欢管着府里杂事,所以府中一应事物都是赵氏打理,祖母年纪大,喜欢清净的住所,单独住在一处院子,身边只有几名上了年纪的嬷嬷伺候。
沈清雩隐约记得路,但多年没有重回宣宁侯府,陌生得紧,她还走岔了路。
待沈清雩有些头疼地停下脚步,子衿面容困惑地望向她。
声音带着试探。
“小姐你,不记得路了?”
“隐约还是记得的,”沈清雩掩饰,指向祖母院子隐约的方向,“这边?”
子衿点头。
沈清雩心中长长舒出口气。
这好歹曾经是她的家,如今她却觉得她像个贼。
“清雩。”
一人从拐角处过来,沈清雩凛然。
大哥,沈琦。
“看你也是往祖母处去,不如同行。”
沈清雩道:“大哥说的是。”
子衿同沈琦行礼,看两位主子有话说,只在远处跟着。
“昨日,你昏倒了,身子还好吗?”
她中规中矩,“今日已经没事了,多谢大哥关心。”
“那便好。”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昨日太太给你送了许多药材?”
果然,他不是随意在闲话。
“是,不过那些好药材我也用不完,大哥想要,可以拿去一些?”
“不了。”他眼中划过厌恶。
沈清雩想了想,现在离沈琦的生母陈姨娘的去世,还有一年。
陈姨娘当年说是因病去世,她后来才知道陈姨娘是中了毒,而害死她的人是赵氏!
沈清雩大概能明白赵氏想的是什么,赵氏没有亲生的儿子,如果说要过继沈琦,他的生母活着,对赵氏是个威胁。
沈琦神色轻松,同她闲聊一般,沈清雩落后半步,约莫能看清他坚实的侧影,他身上穿件浅蓝色锦衣,看领口的磨损程度,应该是沈琦经常穿着的衣裳,他袖口下的手掌轻微颤抖。
他脖颈有少许细密的汗。
他来见一向以挑剔出名的祖母,明显是仓促前来,连换身簇新衣裳都没有。
祖母向来注重尊卑,沈琦是庶出的儿子,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每次见面都是冷冷淡淡的,而沈琦向来在祖母面前沉默寡言,没有多大的过错,也没有多少存在感。
而二哥沈仪,同样是庶出,但奈何最会讨老人家欢心,一张笑脸陪着,祖母对他倒是更好。
他是多自信啊,自信凭借庶长子的身份,不讨好府里任何人,也能够有一番天地。
若没有经历前世的一切,沈清雩都不会知道她的大哥藏的有多深,又有多么大的野心和怎样的狠辣。
他刚练了武过来的。
他会武,而且经年累月地练了许久。
沈琦早年比起其他同龄的公子哥儿,真的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他在侯府生活,虽然说是长子,但他和他母亲陈姨娘都格外低调,沈清雩还在府时,对她这个大哥最大的认识,就是寡言和冷淡。
沈琦总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昔日的沈清雩只觉得他不惜福,他的母亲陈姨娘尚在,宣宁侯没有嫡子,对他这个庶长子,还算用了些心栽培,她其实羡慕沈琦,有时刻意同他亲近,就会感觉到他眼神深处的冷意。
沈清雩害怕,便渐渐不敢靠近他,只是后来没过两年,陈姨娘死了,沈清雩其实有些幸灾乐祸。
直到后来父亲去世,侯府败落,大家从侯府搬出去,搬到普通的三进三出的院子住,沈琦被过到了赵氏的膝下,成为嫡长子。
沈清雩偷听到沈琦同赵氏的谈话,吓得胆战心惊。
陈姨娘死于慢性毒药,是赵氏下的毒,陈姨娘活着的时候心里清清楚楚,还是为了儿子对赵氏言听计从,她一直瞒着沈琦,沈琦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了此事。
他是眼睁睁看着陈姨娘死去的,然后在侯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
他是庶长子,宣宁侯没有嫡子,本可以过继沈琦做嫡子,可宣宁侯瞧不上他的母亲是名歌姬,表面栽培他,其实完全是为了利用他,更可笑的是,宣宁侯想要的嫡子同样是庶出,是当时年仅六岁的三弟。
他在侯府多年,永没有出头的日子,就因为他是个庶子。
沈清雩惊慌失措地跑了,没过几天她只知道赵氏自尽了,沈琦一夜间成为家里的主人。
沈清雩没想到的是,有天她的婚姻会成为他博弈的筹码。
侯府败落,她这个曾经就不如意的侯府大小姐,如今年龄变大,身份尴尬,再加上当年被男方毁亲等丑闻在身,沈清雩一时嫁不出去,若她当真不嫁人,她便打算青灯古佛为伴。
沈琦不允许。
沈琦为她挑选各种不堪的夫家,不过审时度势后,终究不满意。
沈清雩二十岁那年,韩伯安的母亲前来府里提亲,沈琦一口答应了。
她不想嫁给她连几面都没见过的韩伯安,沈琦在晚上用他多年习武的手掌掐住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按进水里,她喘不上气,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双眼瞪的圆圆的,她觉得她要死了。
沈琦冷酷道:“你如今活着,也没有价值,不嫁人,便死好了。”
沈清雩在死亡面前屈服了,她披上了嫁衣。
当时恨得牙痒痒,如今时过境迁,沈清雩虽仍然不喜欢他,但物伤其类,心底有些同情他的遭遇。
“你昨日晕倒前发生了什么?”
沈琦突然问她,沈清雩回神,嘴上回到记不清了,心里则在琢磨他的目的。
沈琦对她是冷淡的,今日突然关心起她,还问她许多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真一点都记不清了?”
沈琦状似无意地提到,“你昨日似乎被人下了药。”
下药?
怪不得昨日她浑身无力,头脑晕眩,看来这药是普通的迷药,不是什么毒药,不然也不至于大夫都没检查出来,应该是药效过了。
可谁会给她下迷药呢?
祠堂外守着的只有太太的人。
若是有人在饮食里下了迷药,她也察觉不到。
给她下药,难道是为了让她出丑?
不,不对!
沈清雩忽然回忆起她昨日醒来往外走,似乎看到人影在眼前晃,她是跟着人影过去的。
有人故意引她过去。
那个方向,是她兄弟的住所,旁边的几间屋子是留给外客的。
如果她没有遇见沈琦,是不是会被引向那里?
如果屋子里面有事先安排好的外男,而她头脑不清醒。
沈清雩渐渐明白过来,为什么昨日父亲和赵氏来的如此快,还带着一大堆丫鬟仆从。
有人要毁她的清誉。
沈清雩静默片刻,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