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赵氏送来诸多补养身体的药材,又亲自来看望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临末了,意味深长道:“明日你祖母从外面回来,她若听到你昏迷的事,肯定让你近前去问话。
祖母年纪大了,喜欢高兴的事,再加上寿诞在即,就别拿这些小事烦扰她了。
你有什么短的缺的,尽管问我要。
我送来好些名贵的药材,给你养身子不成问题。
这里还有些新做的襦裙,你看看是否合身。”
原来是祖母要回来,所以赵氏才来警告她,不要把今日的事说出去。
想必只要她不提起,府中也不会有旁人提起此事。
沈清雩瞥见堆放的药材,心中冷笑,她这位继母怎会平白送上好的药材给她补身。
若是能安抚住她,以她软弱的性子,以后会更加听话。
若是她明日在祖母面前说了实话,也没有赵氏什么事,她作为主母,亲自过来看她还送来许多名贵药材,沈清雩还有所不满,这就是她的不懂事了。
至于衣裳,今日爹看到了,她当然会来走走过场,不然明日见到祖母,爹看见她的模样,肯定会起疑了。
前世的赵氏不就是如此吗?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欺负她软弱良善,哄着她相信她,沈清雩竟还真把赵氏当作府中唯一的依靠。
叫她一声娘。
可现在想来。
赵氏平素对她不闻不问,还哄着她分出她的月银给沈韵用,而她自己则手头窘迫,身上还穿着旧时的衣裳。
她每次见到祖母,祖母都说她没有个侯府嫡亲大小姐的样子,对她越发不待见。
沈清雩总是受委屈,每次赵氏明面上说着她的好话,实际上却让众人觉得她软弱无能,总是惹祸,她每次红着眼辩解,被认为是忤逆不孝,宣宁侯本来不亲近她,后面更是不知怎的觉得她行事荒唐,跟她几乎没了什么父女情分。
前世等她想明白了,看清赵氏真正的面目,一切都晚了。
她在侯府浑浑噩噩地生活了十几年。
重来一世,再次看见昔日的嘴脸,她只觉得厌恶。
可她还是得同赵氏慢慢周旋。
沈清雩冷淡道:“太太费心了,祖母寿诞在即,清雩怎么敢拿这些东西污了她的耳朵,毕竟只是几名不懂事丫鬟的争吵,没必要打扰祖母的安宁。”
她神色格外冷淡,是赵氏没想到的。
赵氏皱起眉头。
今日的沈清雩有些反常。
往日,赵氏来主动关心沈清雩,她都会露出些受宠若惊的感激,可如今的沈清雩神色冷淡。
她也不会叫她太太,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是生病,病糊涂了?
她又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女。
身上穿着旧衣,脸色几分明显的苍白,但这也掩盖不住她惊人的容色,往日眉眼间的几分懦弱让人注意不到她的美貌。
但她如今沉静冷淡的眼神,带着几许从容,硬是逼人直视她的容颜。
赵氏竟从她的眼神里感受到压迫。
赵氏心惊。
再看沈清雩的眼,哪里有什么压迫?
是她出了幻觉了吧。
沈清雩对她冷淡,应该还是在怨恨她前两日罚她去祠堂思过,所以不高兴。
赵氏并不放在心上。
沈清雩这样的小姑娘,她还能拿捏得住。
她虽然冷言冷语,但已经答应了明日不再提起今日的事情,赵氏放下心来。
赵氏同她又说了几句话,见她面色冷淡,最后赵氏也坐不下去,寻个由头走了。
瞅着赵氏走了,子衿掀开帘子进来。
“小姐,太太她假仁假义,装作一副慈母样子,以为谁不知道似的?”
子衿嘴巴毒,说话不管不顾的。
沈清雩听到,笑了下。
“小姐笑什么?子衿说的实话!太太她明面上做的多好,嘘寒问暖的,满脸的虚伪!旁人还以为她对小姐多好,可不知道暗地里太太把小姐的例银分给二小姐,还各种理由克扣我们丫鬟的银子,府里的下人拜高踩低,看着小姐好欺负,各种事情上应付,太太呢,只当作看不见,我看她是个睁眼的瞎子!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把水盆一放,帕子沾了水,给沈清雩擦脸。
沈清雩接过,“嗯,子衿说的对。”
不想子衿反而诧异了,“小姐今儿转性了?”
“怎么了?”沈清雩不解道。
“往日我若说太太的不是,小姐总要找理由辩解,找不到理由就生闷气,半点都听不得旁人说太太的坏话。”
沈清雩明白过来,冷淡道:“那是你家小姐我,以前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错把一点虚伪的情分看作珍宝。
她竟然把赵氏当作娘,何其可笑!
第二日早早起身,子衿带着两名丫鬟伺候她穿衣。
今日祖母回来。
祖母是先帝的妹妹,很得先帝宠爱,封号顺宁。
顺宁公主当年和亲不成便嫁给了老宣宁侯,也就是祖父。
祖父过世后,祖母性子喜静,对唯一的儿子看不顺眼,便会去先帝建立的顺宁公主府小住。
祖母皇家出身,如今老了,仍然仪态尊贵,以前的她没有半点嫡长女的气质,凡事畏畏缩缩,也难怪不得祖母的喜欢。
沈清雩要在侯府顺心地活下去,若是能得到她老人家的喜欢,她在府中行事会更加方便。
“小姐,太太昨日送的襦裙,可要穿这套?”
子衿犹豫地拿起一身粉红色的襦裙。
她心里不情不愿,觉得太太给小姐的东西像施舍一样。
沈清雩看也没看,问她,“子衿,我可还有旁的压箱底的衣裳?”
沈清雩坐在梳妆台面前梳洗,丫鬟握着的梳子划过她柔软的长发。
前世的她很少出府,甚少精心打扮,后来因为窘迫得厉害,买不起贵一点的胭脂水粉,她便不打扮了。
子衿想起一件,犹豫道:“有是有,好好放着呢,现在拿出来也能穿,可是”
“可是什么?”
“小姐忘记了吗?那身衣裳是淡红色的。”
沈清雩笑:“红色吗?我喜欢红色。子衿,你去帮我拿来。”
子衿和丫鬟帮着沈清雩穿衣。
她容妆精致,五分的容颜都变成了十分,何况沈清雩原本就是美人胚子,如今轮廓尚未长开,稍加打扮,已经有几分惊心动魄的意味。
她一身淡红色襦裙,显出红色的张扬,给她略显苍白的脸平添了几分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