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月升,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清凉湿润。
府衙后院停尸间尸臭味带着沉闷的湿气,令人压抑难忍。
灯光亮起,两道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覆盖大半墙壁。
白昭嗣鼻腔堵着卷起的白纱,掀开两张素布,露出今日晌午前闯入京城的马车里的尸体。
一大一小,冰冷的毫无温度,油蜡似的皮肤仿佛熬煮的油脂。
莫离鼻腔塞着两头蒜,口中含着姜片,扫眼那两具尸体,凑近道:“白姑娘,开始吧,时辰不早了。”
白昭嗣用手肘撞莫离的胸口,不耐烦道:“要你多嘴,我在观察她们的魂在不在?”
“那你观察出来没有?”莫离揉着胸口,离远些问。
“许是惊吓过度,魂魄不全。”白昭嗣抱胸,盯着尸体皱眉道。
“那招魂再问魂就是。”莫离道。
“你当我有闲工夫招魂?”
白昭嗣白眼莫离,抓住案上的铜铃和黄纸,一边摇一边抛撒,一边念着招魂咒语。
“道祖显灵,追魂问罪。”
莫离见白昭嗣如跳大神,抿嘴忍住笑的冲动。
白昭嗣瞪莫离,嘴角咒语不断。
阴风阵阵,吹荡收尸房的招魂幡,房间里瞬间黑暗,灯火弱的仅有豆大,勉强不灭。
莫离慨然挺立几分,不为所动,算命先生批他命格强硬,不惧鬼神邪祟。
空气骤降,阴寒更盛。
“他丫的,那么冷!”莫离眸光扫视下聚在一处。
妇人牵着孩童的手出现在眼前。
“我问你,你们可是死在鳌山的无辜百姓?”
白昭嗣停下咒语和铜铃,大声喝问。
“我的命好苦,我孩儿的命好苦。”
妇人空洞的声音在喊冤。
“我知道,我问你,你跟谁结仇,你说,我们查,替你申冤屈,寻亲人。”
白昭嗣安抚道。
妇人默想片刻,默然摇头。
“可有觊觎你家财的,或者争风吃醋的?”
白昭嗣问。
妇人涣散的眼神聚焦,恨意上涌,温度再降几度,“贱胚子,定是她买凶害的我!”
“看来妻妾争锋吃醋,做妾的要谋害正妻上位。”莫离暗自下了结论。
“说来我们记着。”
白昭嗣催莫离提笔记下妇人所说,打发妇人离开。
“好啦,我的事办完,直接等着赏银就成。”
白昭嗣拍拍手,斜眼莫离,“陪我回家。”
莫离作揖,脸僵了几分。
“京城宵禁,我在街溜达,巡城兵不认识我,岂不闹事?”
白昭嗣白眼莫离,收拾家伙事儿离开。
莫离默默随行。
白昭嗣许是觉得一路无话挺尴尬的,瞥眼莫离,“莫离,你就跟我娘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莫离不语。
“哼!”
白昭嗣冷哼一声,“我喜欢剑公子,你知道就好。”
白昭嗣余光扫眼莫离,眸子有些认真地聚焦在昂首挺胸的莫离脸上。
灵姬高看剑公子,连白昭嗣也...
“白姑娘,你是否太过自恋?”莫离妒意上涌,冷不丁开口。
白昭嗣眼角内敛,太阳穴青筋跳动,抬脚踹莫离,莫离早有准备,闪身避开。
“我如花似玉,有自恋的资本。你莫离有什么?”
白昭嗣怒道。
“我镇妖司执事,守卫长安百姓,保百万百姓平安。”
莫离负手自傲。
“好,你永远不要踏入我白家的门!”
白昭嗣瞪视莫离,朝前奔走。
“她讨厌我,我何必出言刺她?”
莫离苦笑摇头,跟上白昭嗣。
荣龙领着小李巡视街面,见莫离陪白昭嗣夜游长安街,忙躲避。
“莫离官人一脚踏两船,真够可以的。”
荣龙羡慕道。
“要不告知灵姬大人?瞧灵姬大人出拳暴揍莫离官人的场面?”
小李嘿嘿奸笑。
“小李,今夜就你我两人巡夜,传出去莫离官人一问就知。你想惹莫离官人嫌弃?”
荣龙敲小李脑瓜,“想找死不要拖累我!”
“莫离,你长能耐了啊!”白昭嗣不忿,原本秋毫无犯的莫离竟敢出言顶撞,真是没法没天!
“我未必娶你,你也未必嫁我。咱们并无瓜葛,你不出言压我,我也不出言刺你。”
莫离释然,想起白大娘善待自己,从她那里感觉到亲人的温情,有些后悔跟白昭嗣闹不和。
“我娘待你好,又撮合你我。我虽不喜欢你,无意跟你结合。可你出言不逊,我究竟有些花名,自傲又有何不可。你给我道歉!”
白昭嗣指着莫离怒道。
“我莫离为自己刚才的话向白昭嗣姑娘道歉,为白大娘的缘故。”
莫离作揖,不卑不亢道。
“你,我要打残你!”
白昭嗣对莫离拳脚相加,拳脚呼呼有声。
莫离躲避不还手。
白昭嗣住手,伸出摊平的手掌,“我绝不愿再见到你,把钱付了,咱们两清!”
“府衙会付钱,我只是协助办案。”莫离正色平视白昭嗣。
“好,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白昭嗣气冲冲大步离开,莫离等半拍才跟上。
长街,白昭嗣推门入内,莫离见了转身离开。
白琼推门出来,唤莫离道:“莫离官人,改日来我家玩,我烧烤鱼龙可是一绝。”
莫离转身作揖,待门关闭,才离开。
“女儿,莫离人不错,嫁他合适。母亲为你操碎了心,你不嫁他,难道要嫁赏金猎手?娘跟你说,你可别不听。”
白琼朝屋檐下的白昭嗣走,边走边教训。
“娘,女儿的婚事自己做主。”
白昭嗣娇矜中有三分不耐烦。
“哼,你自己做主?你多大,认识的才俊有几个?娘学聪明了,女儿家的嫁的安稳比什么都好。娘为你好,改日莫离官人来,你可要好生招待,不要再使小性子了。”
白琼掏心掏肺地谆谆教诲道。
“有火盆没,我要跨!”白昭嗣道。
“什么?你个没记性的,娘怎么交代你的,出门办事,回来第一要跨火盆。你就是不听,给家带来晦气,娘怎么养你这个出门不带脑子的。哎,你的婚事得娘做主,你嫁莫离官人,就这么定了。等莫离官人来家做客,娘亲自说。”
白琼边咧咧边寻火盆生火。
“你站着干嘛?快出门,重来。”
白昭嗣闷闷不乐地朝门口行去,开门见莫离的脸,莫离轻笑,“我忘记提醒你,回家要跨火盆的。”
“都怪你惹我生气,害我听娘一顿教训。”
白昭嗣冷眼瞪视莫离,小声嗔怪道,生怕娘听见,又得招呼莫离官人来家坐坐。
“我娘说的你都听见了?”
白昭嗣介意地问。
“我刚来,什么也没听见。”
莫离昧良心撒谎道。
“哼!我死也不嫁你!”
白昭嗣分明察觉莫离撒谎,冷哼一声。
“女儿,谁来啦?”白琼边挥烧着的扫把,边朝门口走,仔细听闻门口有男子的说话声,猜出是莫离来,嘴角上扬,故意大声问道。
“你赶紧走!”白昭嗣催莫离离开,扭头对母亲道:“就是猫经过,女儿跟猫说话。”
“是莫离官人吧,我女儿哪里都好,缺点就是人心善。”
白琼轻笑来到,放下火盆,瞥眼白昭嗣。
后者跨过火盆,闷闷不乐地朝里屋走。
莫离朝白琼作揖。
“女儿,你的婚事娘做主,你少动离家出走的歪脑筋。”
白琼扭头喊道。
“我不离家出走就不是我白昭嗣!”
白昭嗣小声嘀咕着迈入里屋,朝母亲吐舌,关门。
“莫离官人,我女儿生性活泼,人心善,又顾家。你跟她天生一对!”
白琼笑道。
“我有喜欢的人了。”莫离平静回答。
白昭嗣偷偷出来,侧耳倾听门口二人的对话。
“你喜欢的是灵姬吧。灵姬那丫头我知道,她可是有许多贵公子喜欢,远的不说,王世子身世顶好吧,灵姬不是照样没瞧上。
远的凌云君,东伯侯世子,陛下都要依仗的四境镇守侯爵。莫离官人,你争得过?就算灵姬喜欢你多些,可论家世背景,人脉势力,你无财无势的,守着灵姬是想耽误灵姬姑娘终身?”
白琼笑道。
莫离睫毛微颤,作揖道:“白大娘的话,侄儿记在心里。”
“你知道就好,人要知足。我女儿样貌似花如玉,品行端正有口皆碑。你何时下聘礼娶我女儿?”
白琼微笑道。
“侄儿想清楚,再回复白大娘。”
莫离恭敬回答,“白大娘,时辰不早,侄儿告辞。”
白琼见莫离有几分黯然,嘴角翘起,朝莫离喊道:“莫离官人,京城最讲门当户对,灵姬虽失去爹娘依靠,可终究将门嫡女。你好好想想白大娘的话啊。”
“娘,你搞的跟女儿没人要似的。”
白昭嗣望着莫离离去的背影,关门拉母亲往里走。
“你呀,娘替你撮合姻缘,你不知答谢娘,还怪娘。真的以为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绣鸳鸯为送给谁?”
白琼看着自己的女儿,知根知底,笑意吟吟地取笑道。
“女儿,女儿...哎,女儿闲着无聊绣着玩的。”
白昭嗣脸颊羞得微红,撒谎道。
“像莫离官人这个年纪最在意旁人的目光,我说他门楣几高,配得上哪家贵小姐,就是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女儿,你嫁他才过的稳。”
白琼轻拍女儿的手背,苦口婆心道。
“可莫离跟灵姬...”白昭嗣不忍。
“你以为男女交往那么简单?娘过来人,你要是以为男女之事全凭自己做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女儿,郎才女貌说的原也不错。只是忘了说门当户对。莫离清苦人,好比街上的流浪犬,你扔根骨头过去,他就巴巴的记你的好来。”
“娘,你说莫离是...”白昭嗣说不下去。
“娘说的事实,你没瞧莫离总来咱家,难道专门瞧你来的?娘待他好,除了看他可怜,另一层意思就是把你嫁出去,了娘的心病。”
“你嫁他,保证过的顺心顺意的。”
“可灵姬怎么办?”白昭嗣关心问。
“凌云君就挺好的。”白琼轻笑,挽着女儿的手臂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