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子舜开口,尧溪竖起双手,只见一道魂灵真气疾电似地朝那跪着的长神,穿过他的胸口,然后扯出一个人形一样的模糊轮廓,然后消散在殿上。
长神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抽搐着。
“你,这是在干什么?”页羽不解地看完了全过程,看到地上长神痛苦的神情,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她还是反问着尧溪,想从他口中寻得否定的答案。
子舜似乎很满意,他暗自思量着,本来打算找个借口诱这小习神进他的圈套,然后以扰乱神罚为由将她杀了,但是,现在好像不用这样做了。
“看清楚了,小习神?”子舜依然微笑着,但是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威严和不可侵犯。“好好跟着尧溪,不要再添麻烦了。”然后他拍了拍尧溪的肩膀,“如果累了,可以让祈墨暂替你的位置。”
“好,我知道了。”尧溪依旧是一幅低眉顺眼的样子。
页羽从两人的对话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至于你,小习神。”子舜顿了顿,“留着你,还有很多的用处,暂时先保留你的小命。”说完以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带着炽神们离去了。
页羽不敢说话了,等子舜走了好远,她都没有跟尧溪说话。
好险,幸好子舜没有追究太多,然而因为尧溪的一念之差,还是差点给页羽带来了杀身之祸。
当初子舜将这神罚一职交给尧溪的时候,就知道他失却七情,才会做得滴水不漏,这也是他们两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自己愿意臣服于他,也是要报当年子舜授予上古典籍的仙术之恩,让他成了这神界的至尊无敌。
只是这至尊无敌也让他付出了许多,无论是失却的七情,还是批阅不完的案册,繁杂的事务和必须不能出错的决断。
然而他没想过,子舜为了防止他练成高于自己的魂灵真气,强过自己的仙术后不受自己的控制,竟然联合越亦下了道枷锁给他。
页羽终于缓了过来,然后在尧溪眼前晃了晃手,看着出神的他,然后开口说道:“你,就这样下手处置了那个长神?”
“瞒君之罪,不能轻饶。”尧溪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一如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然后拉着她的手放了下来。他很惊奇的发现,这一次魂灵真气的流转并没有出现异常。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决绝,不留一丝余地。”页羽叹了口气,但是她似乎渐渐明白了祈墨和她说的话,尧溪活得很艰难。
“决绝?这是我该做的事而已。”尧溪放开了他的手,转身背对着页羽,抬头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宫殿。
自他掌管神罚以来,这个宫殿就成了众神最惧怕之地,冷冷清清,多少年来,都是他一个人在这里度过漫漫长夜,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有了页羽的存在,让他多少感觉到了一点温度。
只是自己已经失却七情好久了,早就忘了怎么去笑,怎么哭泣,怎么愤怒。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子舜知道,众神只当他的性子冷血,不近人情,从来没见他笑过和愠怒过,也觉得理所应当,几万年了,没有人走进过他的世界,就连祈墨,也误以为这是他的性子使然,多多少少也有些距离感。
“瞒君之罪......你们难道没有读过情有可原这四个字吗?”父亲给自己的教导是情义为重,难怪她这么多年来远离这净尘殿和主神子舜的繁锦殿,在神机山只安安心心地做她的小习神。如果不是掌莲这事,她根本不会接触到尧溪。她感觉到两个人对事情的判断和看法都有着很大的偏差。
来了这么多天,还从来没见尧溪笑过,果然是个性子凉薄的人。页羽这样想着,然而她也没管住自己的嘴,脱口而出:“你果然毫无情义。”说完她又后悔了,不会又要被气得吐血吧。
似乎都听惯了这样的评价和谩骂,尧溪不可置否,也没有生气。
也好,让她误会吧,反正自己失却七情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你所谓的正确就是情义的话,刚才你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尧溪伸手拂去前额有些乱了的发丝,冷冷地说着这句话。
“你......你......”就算知道他刚才的行动是为了保护自己,页羽还是很生气,但是说不出话来。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把她气个半死,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做法,有时候确实不是全无道理的,他知道子舜的脾气,知道神律的处置,也知道他的身份地位该做的事,所以他选择当那个最坏的角色,做着决绝的行动。
“你冷血!你无情!”页羽把能想到的词都骂了个遍,她好生气,她想和他吵一架。然而她所有的情绪发泄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有她想要的反应。她真想再一次把他气得吐血。
“不想罚跪的话,就快点回去。”尧溪下了逐客令,他又回到了桌前批阅他的案册了。
听到罚跪二字,页羽只好无奈地准备回去了,真是活该他累死在这案前。
经过这一闹,今日累积的案册又像小山一样堆在尧溪的桌面上。只是他这性子,除了页羽和祈墨,也不会唤来其他的神祇帮忙,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让页羽来批案册,还是罢了,免得她又因为什么可以原谅的理由就放过那些个犯了错的神祇们。
页羽想起来昨日尧溪处置那个长神的时候,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个长神,到底是怎么被废了魂灵真气的呢?她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就这样被他们处理完了。
如果从习神开始修炼的话,又要经历一次魂灵真气成型的过程,需要修炼好几千年才可以成功,要晋升长神阶则需要更久的时间。这让她想起自己经历魂神试炼的事情。
每个魂神试炼都是不同的内容,有些神祇是武力的试炼,而有些神祇则是心的试炼,这可以为日后魂灵真气的成型和其属性做引子。页羽当初曾面临的试炼是这样的,她刚出生的时候,便在一片冰晶中,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在周围许多的冰镜中看到的是无数个相同的自己,她无法出逃,只能在这样的境地中思考,如何才能通过这样的魂神试炼。每一个相同的自己都用同一种眼神看着最原本的自己,她在迷茫中,仿佛要从中选择一个最接近自己的冰镜,她想了一下,仔细地看着周围的人像,每一个都是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该怎么办?
页羽闭上了眼睛,然后凝神静气,感受身边一切事物的气息,周围的冰镜似乎在融化,她感觉到口干舌燥,心中满是对水的渴望。突然,她听到了一滴水落下的声音,那是在万籁寂静中唯一的声音。她闭着眼,要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但是,她身后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止着,让她难以挪开脚步,然而她此刻只想朝水滴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她奋力挣脱着。她睁开了眼睛,往前看,冰镜中是黑色的迷雾,层层叠叠,缠绕在镜中的自己身边。
“你要水吗?快进来。”她听到这样一把声音。她被水声诱惑着,喉咙火烧一样,犹如在沙漠中渴了很久的人,身体叫嚣着,需要水。可是她身后的力量却死死抓紧她。两者之间仿佛需要她做出选择。该前进,该后退?
“你要水吗?我也可以给你。”身后稚嫩的声音响起,声音呜咽着,很是伤心,接着是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她转过身,心有灵犀般单手伸出,掌心却接到了一颗珍珠。
“对不起,我只能给你这个。”这个声音好像和那股抓着自己的力量有联系。
她看着手上的珍珠,听着远处越来越响的水声。
“来吧,我能给你很多很多,你想要的一切。”
眼前的珍珠虽少而珍贵,远处的诱惑却黑暗而未知。
她握紧了手中的珍珠,将它贴近心脏的位置,让自己的气息覆盖在整颗珍珠上,拉扯她的力量忽然间消失了,她脚底一软,跌坐在地上,随后是一双有点冰凉的手将她搀扶起来,她站起来,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耳后有两片鳃,下半身是鱼身的鲛人。
那下半身蓝绿色片片清晰的鳞片,就像海与森林的结合的颜色一般,是渐变的颜色,并且此时散发着光亮,波光粼粼,有点刺痛了页羽的眼睛。
“魂神试炼已完毕,往后,吾便是汝的魂灵真气之型,供汝差遣。”
页羽有点晃神,她觉得有点累,于是便沉睡过去。
至此,便是她的魂神试炼的全部内容。这是她唯一一次见过自己的魂灵真气的真正形状,只是往后为何她修炼不出来成型的魂灵真气,是她一直都想不透的地方。
这样想着,她又回到了净尘殿里,殿里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在。
看着他又沉浸在事务中,页羽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他昨日才吐了血,也真是够累的了,今天又要应付子舜,又要陪她吵架,又要批阅案册。
“尧溪长神,我喊祈墨长神来帮忙吧。”页羽是试探着开口,不敢看他。
尧溪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过来。”
“哦。”页羽应答着,生气也生气过了,剩下的是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的心疼。
“坐这。”尧溪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
“哦。”页羽听话地坐下来。
尧溪将案册摊开来,给她看着上面的文字,和她讲解着应该按神律如何进行神罚。这是页羽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着尧溪。
他整个人都是柔和的,并没有他处置神祇时的决绝,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修炼的魂灵真气有关,魂灵真气的流转很有规律,很浑厚,干净的衣裳上,是那天闻到的比桂花要清淡的味道。如果不是他这凉薄的性子还有这个身份地位,他一定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长神。
“这个.....”尧溪停了下来,和呆呆地看着他的页羽对视着。这个活泼的小习神,满口的情义,像是一团火一样,点亮了他这冷冷清清的宫殿。
他的眼神一如水般清澈,尧溪定定地看着页羽。
页羽有点脸红了,她躲开了尧溪的眼神,随手抓起一本神律,不习惯这样的注视,站了起来,拿着神律,食指指向其中一段文字:“这个.....这个要怎么判断?”
“这里?”尧溪跟着整理了一下衣衫站了起来,看着她所指的地方,上面是不完整的神律片段,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怎么判断是如何来的。“往上三行。”尧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抓着她的指着神律的纤纤细手,抬起来,指向神律上面。
页羽脸变得更红了,像是染了胭脂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触摸一般,比一开始脸红的时候好看,尧溪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抓着她的手,手心有薄汗渗出。
“漏泄军情大事者,杖一百,废炽神阶,降为习神。”页羽看着上面的文字,逐字念了出来,手被尧溪抓着,让她变得很紧张,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她能感受到尧溪的体温,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让她感觉到很舒服。
“再来一条。”尧溪忽然伸手环抱住页羽,然后从右到左翻开了神律,比刚才多了好几百页,是到了长神阶的神罚处,是页羽平时没有接触过的神律部分。“这里呢?”
页羽却闭上了眼睛,逃避般地开口:“太难了,我不想知道。”
尧溪放开了她,坐回到案册前,摇了摇头,说道:“得知道更多的神律,才可以......”
奇怪了,自己为何有想依赖她的感觉?他连忙背着手,左手拇指按在食指第一个关节处,开始感受魂灵真气的流转,果然和平时的流转不一样,虽然很有规律,但是心口处的防御弱了下来。
页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像逃跑似的离开了尧溪身边的位置。“我......我困了,先回去休息了。”页羽吞吞吐吐地说着不完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尧溪的魂灵真气出现了围绕在自己的身边,让自己出现了共鸣的错觉,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厉害,话都说不完整了。
“嗯。”尧溪又低头批阅案册去了。
页羽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真想替他批阅一下案册,但是自己对神律的浅薄了解,加上被情义牵绊住,不知道会做出怎么样的判断,反倒是越帮越忙吧
如果祈墨在就好了,他肯定能够帮尧溪做出正确的判断,可是上次他似乎和尧溪有不同的意见,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着实让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