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梅一溜小跑到教室门口,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她经不住如此的折腾,弯着腰,大口喘着气。到了到了,总算是到了。她定了定神,一脸的幸灾乐祸,汲骏安,你躲了我半年多了,小样,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她悄悄地走近门口,轻轻把门推了开了一条细缝,小心地向里面瞅着。阶梯教室很大,一排排的老式木制课桌上有趴着呼呼大睡的,有一对对窃窃私语的,有托着腮帮胡思乱想的,有望着窗外看着高大的杉树若有所思的。
看到了看到了,叶梅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汲骏安了,他正一手托着腮帮出神。叶梅自己都听到了自己心脏扑腾扑腾飞快地跳动着,甚至感觉整个人都随着心脏一起跳动。她右手紧紧护住心脏的位置,赶紧躲开,继续看下去的话,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举动。
她的心里乱,乱成了一团麻。她多想让他一眼就看到自己,可不知为什么,又害怕骏安看到自己。她整个人闪到一边,浑身滚烫,后背紧紧贴在教室冰冷的墙壁上,多想那冰冷的墙壁吸走她身上的火热,她不住地捋着胸口,嗓子里像有东西堵住了,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为出来。
叶梅稍稍定了定神,远远地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扇暗红色的大门,期待着汲骏安立刻从里面走出来,迎接她的是那双温暖宽大的臂膀。
叶梅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美妙幸福。可是,门依旧静静地关门,教室里只传来教授昏昏欲睡的讲课声。
叶梅再也等不下去了,她透过门缝往里看着,汲骏安早已把头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他昨夜是不是像和一样没有睡好觉?他是不是也梦到了我今天会来找他?我们之间一定也有心灵感应的。
叶梅的脸上泛起了红云,火辣辣的烫。
“谁在外面?”教授停止了讲课,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叶梅赶紧闪到了一边,刚才的她看得目不转睛,出了神,一不小心头撞在了门上,门被顶开了一条大缝,叶梅赶紧把自己伸进去的半个脑袋缩了回来,身子紧紧贴在教室外的墙壁上,大气也不敢出了。
“谁啊?”随着教授的喊声,教室发出阵阵地骚动。
“好好,大家静一下,好好听课。”过了一会儿,教室里又传出了教授讲课的声音。
叶梅不住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后背一股冰冷传到了前胸,她感觉室内的教授正和她一样身子贴在墙壁上,她立即如芒刺在背般跳了起来,站在了走廊中间。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站在这冰冷的走廊里多久?叶梅一时没了主意,只是在走廊里不停地走了走去。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半年多了才见上他一面,怎么能这么马虎啊,我也要好好打扮打扮啊。叶梅心里想着,立刻行动起来,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唇膏,拿出化妆镜涂了起来。她又掏出满满一大盒化妆品,这可是她妈妈在她过十九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还没来得及用呢。
叶梅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着眉笔,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了。化还是不化,她一时犹豫起来,还是不化了,万一骏安认不出来我了怎么办?
叶梅把化妆品一骨脑扔进了包里,爽性不化了,她自信心突然爆了棚,挺直了腰杆,笑眯眯的,露出了两只可爱的小虎牙:“本小姐清水出芙蓉,天生丽质,还用得着化那劳什子的什么妆!”
叶梅支起耳朵着急的等待着下课铃响,他在宽阔地走廊里从东头走到西头,高跟鞋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谁,谁在外面?”正在讲课的教授显然被外面的脚步声打乱了讲课的节奏,对着门外大声喊了起来。
叶梅知道躲不过了,在走廊里实在等不下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老师,是我。”叶梅推开门走了进去,教室里顿时发出一声哦的声音。
清瘦的教授食指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继续看着课桌上的教材,头也没抬:“在走廊里走什么啊,快坐到你的座位上去吧。”
“老师,我……我不是这儿的学生……”叶梅扫了一眼教室,除了最前面一排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女生外,后面全是一溜的清一色的男生,他们都伸直了脖子,睁大了眼睛,眼里闪着比黄金还要亮的光芒,全直勾勾的盯着叶梅看。
叶梅的眼里只有汲骏安,他坐在教室偏后的位置,就在叶梅的眼光马上和他的眼神交汇的时刻,他突然把头一低,趴在了桌子上。“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教授有些不解,透过厚厚的眼镜翻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
叶梅看着趴着一动不动的汲骏安,坐在他左边的一个瘦小伙子嫉妒地瞪了她一眼,双臂架在胸前,眼睛斜看着房顶,一脸的鄙视,坐在他右边的一个大胖子不住地用胳膊肘碰着他:“美女哦,快看,美女来了。”
汲骏安放在课桌下的手握成了拳头,咕的一声狠狠地捅向了大胖子的胸口。大胖子痛苦的嗷的叫声只喊出了一半,一脸狰狞,整个人缩到了课桌下面。
叶梅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昂起头:“我是来找人的。”
“那你找谁?”
“我找……”
“他不在!”还未等叶梅把他的名字说出口,汲骏安胳膊一抬,大手一挥,响亮的声音像个惊雷般回荡在教室里。
‘轰’,教室里立即炸开了锅,教授从未遇上这种事情,意一时慌了神,顺着刚才的声音说:“他不在。”
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大胖子早已笑得前仰后合,笑点又触到了痛点,双手捂着胸,胡乱的揉着。
叶梅狼狈地站在门前,双脚不听使唤,不知继续迈进去,还是退回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眼一片模糊,在她眼里,前面全是嘲笑的脸。
她一甩手,哼的一声,强忍着眼泪,跑出了教学楼。
叶梅脚下的积雪发出刺耳的响声,楼前路两旁被雪覆盖着的冬青树和丁香树下的小松鼠像是受到了惊吓,惊慌失措的探出激灵的脑袋,连蹦带跳地逃到了云杉林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叶梅不死心,倔强的站在一教楼前,等着下课的铃声响起。她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空手而归。她双手紧握着一块手表,这可是他央求父亲从瑞士捎来的瑞士名表,银色的表带和外罩,黑色的底盘,古朴又大方,要是戴在那个人身上一定会很帅气。可是现在只能在她手中握着,金属表针发出的滴答声直达她咚咚急跳的心脏,刺激着她全身一阵紧过一阵的剧烈收缩。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来,叶梅站在雪地里早已麻木地没了知觉。她就像一座雕塑般站着,直到最后才看到汲骏安磨磨蹭蹭地一教里走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刺眼的阳光照到雪上反衬着他冷漠的脸,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天蓝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羽绒服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一如往昔,和叶梅过去看到的和梦中见过的还是一样。
汲骏安略一停顿,踢飞了脚下的雪,那雪花纷纷扬扬的又扑到了他的脚上。他略抬起头,眼里全是冷峻。他抿起嘴,吹着气,吹散了额前的头发,这只有不安的时候才有的小动作怎么能逃过叶梅的眼睛,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叶梅心软了下来。
叶梅强忍着心里的怒火,特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露出了两只可爱的小虎牙:“怎么,不欢迎我来吗?老同学。”她把那最后三个字加重了语气,话晨带着嘲讽。
“当然欢迎,你来找谁啊?”骏安仰着头,眼睛扫着四周,一副与已无关,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的双眼故意避开叶梅火热的目光。
“你……你明知故问!过去,我伤了你的自尊,现在你又伤了我一次,我们俩扯平了,这样总算可以了吧?”叶梅歪着头,盯着骏安。
骏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瞪着双眼,叶梅不由地低下头,摆弄着衣角。
“你根本不懂我!”汲骏安终于把压抑多年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伤了我的自尊,一个男人的自尊心!那是我心里永远抹不去的痛。”
“那也是我对你好啊,我看着你日渐消沉,怎么能考上大学,万一考不上,你会有什么出路,我只是想用激将法让你振作起来,根本没有恶意。”叶梅及力辩解着,一肚子的委曲。
“那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汲骏安把那感谢两个字也加重了语气,脸上却写满了愤怒,“元旦那天早上,天漆黑一片,我偷偷钻进了学校的梅园里,摘了那么多梅花。”汲骏安说着,双手张开,就像双手真得捧着梅花一样。
“那一年也真巧,出奇的暖,梅花差不多都开了,开的那么美,那么艳,我站在教室外面等啊等,直到你唱完那首歌……对了,那首歌名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卡萨布兰卡》。”叶梅低下了头,轻声回答。
汲骏安强忍着眼泪,浑重的声音有些暗哑,根本不想提起不堪的往事:“是啊,等你一唱完,我就冲了进去,把那束梅花送给了你。你以为那只是冲动吗?不是,那时候真得不是,你知道我是鼓足了多么大的勇气吗!”
“对不起……”叶梅的声音小的连她自己也几乎听不到了,她真得不有料到,她的好心办了坏事,会深深刺伤那么年青的心。
“你却在那么多老师和面前,说什么学生的天职是全心全意的学习……”
“真得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做事的方式欠妥,我向你道歉行吗?原谅我好吗?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都想着你。”
“都过去了,不能回去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忘了吧。就当我们从未相识。”汲骏安叹了口气,面前的雪花化成了水汽落了下来,像一堵墙般挡在了他们中间,转身就要离开。
“你是我的初恋啊,难道我的初恋未曾开始就要结束吗?”叶梅就要哭出声来了,她憧憬着希望,实在无法面对失败。
“你真得觉得初恋是那么重要吗?”汲骏安转过身,脸上闪着淡淡的坏笑。
叶梅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成全你。”汲骏安走近她,彼此的呼吸融化了面前的雪花。叶梅含满泪花的眼里露出一丝欣喜。
汲骏安轻吻了一下叶梅干冷的嘴唇,还未等她回味过来。
“好了,我们的初恋开始了,现在又结束了。”汲骏安郑重地望着她,长吁了品气,像是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巨石,“从现在开始,大雪为证,汲骏安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叫叶梅的女孩,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汲骏安这个名字,一切都成为了过去。”说完,迈着坚实的步子向前走去。
叶梅愣呆呆站在雪地里,大脑一片空白。她伸出攥着冻僵的拳头,那是送给他的礼物,那个背影越走越远,没有一刻回头,叶梅的泪水早已凝结在她白净的脸上:“汲骏安,我恨你!”
“从来没有过爱,哪来的恨啊。”说完,汲骏安再也不敢停留,雪地里只留下叶梅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学校广播响起来,整个校园着弥散着卡萨布兰卡那首熟悉的歌声,叶梅随着音乐歇斯底里的对着汲骏安远去的方向唱着:“
oh ,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 ,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h ,
please e bae in ca ,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
汲骏安心潮起伏,泪水浸湿了双眼,他听着叶梅带着哭声的歌声,哽咽着,小声随唱着。他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自己只要停下脚步,他就会失去理智冲过去抱住她。他强忍着心痛,不敢回去,更不敢停下脚步,歌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会听到她的歌声了,汲骏安快起两步转过墙角,身子重重地靠在墙上,双眼紧闭,哽咽着,任凭眼泪哗哗地流淌。
叶梅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泪水硬生生全咽进了肚子里,五脏六腹搅腾着,痛不欲生,她跑过那个雪人,看着雪人可怜巴巴的望着她。现在的自己不就是一个雪人吗,还是自己最爱的人用他炙热的双手把她一把一把堆成了一个冰冷的雪人,从外一直冷透到心底。
我从哪里来?我来这么干什么?叶梅深一脚浅一脚的趔趄着,像个没有归路的幽灵般在冷寂的雪路中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