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们回来了,快叫爷爷奶奶!”汲骏平拍了拍怀中儿子的小屁股,乖巧的嘉和还未进大门就喊爷爷奶奶的叫个不停。
“哎呀,我的小宝贝,总算把你盼来了。”母亲一把推开跑在她前面的父亲,迎了上去。从汲骏平的怀里抱过孙子,满是皱纹的脸炸成了一朵红艳艳的花。满是欢喜的父亲扑了个空,无奈地站在一边摇了摇头。
“你回来了。”母亲淡淡地看了汲骏平一眼,连正眼也没看在他身后的叶梅,一边抱着孙子一亲着走进了屋里。
“你妈妈这个人啊,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一点礼数也没有。”清瘦的父亲一眼歉意地望着叶梅,招呼着他们俩走进了房间。
叶梅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找个了客厅的小角落里会下,双手托腮,盯着墙上的挂钟出神。
“来,让我抱抱孙子。”父亲一脸欣喜的伸出双手。
“没你的份!”母亲一手推开他,还没稀罕够,自顾自的逗着孙子玩。
父亲脸上有些挂出住,可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勉强挤出了个笑脸,一时无话可说,局促地端起桌上的一个老旧的陶瓷茶缸,坐在摇椅上边喝边看起报纸来。
汲骏平看着父亲手中的茶缸,那茶缸应该有点年岁了,也许比他年纪都要大,自从来八岁来到这个家,他就发现父亲对这个茶缸情有独钟,总是有事没事的端在手中,唯恐丢了似的。
那茶缸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父亲那个年代可以说是家家都有的寻常之物,只是白色的缸面上画着一男一女两个奋力向前的工人,上面刻着“向着幸福前进”六个红色大字,那鲜艳的红直到今天还未褪色,还是那么亮,那么红。
“宝贝啊,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看奶奶啊,奶奶可想死你了,你想奶奶吗?”母亲边说边在孙子白净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嘉和回头望了望妈妈,叶梅点了点头。
“想。”
“想为什么才来看奶奶啊?”心情大好的母亲眼里有些恨恨地瞪了汲骏平一眼,顺势扫了一眼叶梅。
“脏。”嘉和说完,小手捏着鼻子,抿着嘴,皱着小小的眉头。
母亲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四顾望了望:“哪儿脏啊?我脏吗?”
小嘉和指着门外。
“哦,我还以为说我脏呢,你是说外边脏,我孙子就是聪明。”母亲的脸色又有些好看起来。
“妈,这儿都成了工地了,确实挺乱的,要不搬了算了,我都给你们买好了别墅,条件比这儿强多了。再说,离我们家也挺近,也方便你看孩子。”汲骏平在寻思着怎么把事挑明,儿子无意地一句话帮了他的大忙,小声地试探着,一边观察着母亲的脸色。
母亲额头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眼皮耷拉着,“这还不是你们闹的,好好的,搬什么家!”
汲骏平还想说什么,可是父亲一声清亮的咳嗽明显向他暗示着,他只好打住,给叶梅递了个眼色。
正有些局促不安的叶梅习惯性地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腹部紧收,用力吸了口气,嘴里终于吐出了一个字:“妈……”
“哦。”母亲淡淡地回了句,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逗着孙子,还好,回了她一个字,总比无视她的存在好多了。
叶梅知道现在还不是她说话的时候,从角落里挪动了几步,坐到了距婆婆稍近的老旧的沙发上,顿时,一股寒意逼来,她双手放在双腿之间用力搓动,才感觉一丝丝温暖。
“小宝贝啊,你看你这鼻子这眼睛,越来越像我们汲家的人了。你们爷仨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母亲左看右看着嘉和,早乐开了花。不知什么原因,母亲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睛框湿润竟拽起衣角拭着眼泪,抽啜起来,整个屋里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坐在她腿上的小嘉和怎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小嘴紧绷,撅得高高的,用求助的眼神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儿看着妈妈。
“你又怎么了?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却哭哭啼啼的,还让他们来不来了?”父亲心里清楚她哭的原因,却也没办法,把手中的老旧陶瓷缸子放在桌角,扔下报纸,一把把嘉和抱在了怀里。
“嗯,是我不对,我高兴的,我高兴的。”母亲站在身,坐到了里屋对门的小床上,两眼无神,发起呆来。
家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汲骏平只是低着头,一时也没了主意。
父亲怀抱着嘉和,这样反而成全了他,亲了又亲:“嘉和啊,和爷爷玩游戏好不好?”
“好。”只有四岁的孩子一听玩就乐开了花,全然不顾其他的了。
“我们玩翘翘板,玩坐飞机好不好?”父亲说着把自己的右腿搭在左腿上,把孩子放到了右脚上,双手拉住嘉和的小手,翘着腿,上下舞动起来。
“飞喽飞喽!”小嘉和手舞足蹈着,兴奋地大叫着,“好玩,真好玩。爷爷,再高点,再高点!”
父亲像是军人得到了指命似的,浑身来了劲,用力晃动着摇椅,腿一上一下,卖力地动着。”
“再高点!”
父亲看着可爱的孙子来了十足的劲头,更是用力平生的力气,脚几乎抬到了和头相当的高度了。
“哐当!”父亲一个不留神,脚撞到了桌角,身子立时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歪了下去,
嘉和的身子不偏不倚,正好碰倒了瓷缸,那瓷缸在半空中翻转着。父亲心一慌张,六神无主,既想护住孩子,又想抓住瓷缸,脚虽然还钩着嘉和,双手却松了手自顾自的想把茶缸接信,却什么都没顾到,嘉和哇地一声从半空中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吧嗒一声滚落到了地上。
叶梅惊叫的呼声还未出口,汲骏平伸出的双手还在半空,儿子早已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母亲眼带泪痕,惊慌失措地从里间跑了出来,看到汲骏平怀里抱着早已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孙子,身子一沉险些跌倒,从他怀里一把夺过孙子,疼爱地哄起来。
父亲老脸憋得扑红,黑中泛白的胡渣抖动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蹲在地上,双手把瓷缸捧在手里,左看右看,一脸的疼惜,那茶缸很结实,只是摔掉了一些白瓷,那几个红字的字不再完整,有些花了。
“你怎么搞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母亲气呼呼地对着失神的父亲吆喝着。
“我……”
“妈,爸又不是故意的。”叶梅劝着她。
“他就是故意的,老了老了,有什么用。有他这个家是一刻也不得安生!”母亲一脸的唾弃,“你在干什么?哦,把孙子摔伤了你不心疼,对那个破瓷缸反而爱惜起来,你安得什么心!”
“这茶缸陪了我三十年多年了。”父亲边抚摸着,话语有些哽咽,像是受了一肚子的委曲。
“什么破茶缸,摔坏了正好,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了。”母亲手指着父亲,“我跟了你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你对谁好过,却对一个破茶缸那么爱惜。你说,是哪个相好的送给你的,是不是那个贱货?”母亲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愤愤地白了叶梅一眼,越说越气,嘴角都冒出了白沫。
“妈,你说谁呢!”叶梅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气得刹白。
“你胡说什么!”忍气吞声的父亲嘴里发出了雷霆般的吼声,握紧的左拳重重在砸向桌子,“你还有完没完!这茶缸是老厂长送我的,他对我就像对亲儿子一样,临了,只留了这唯一的念想!”父样一副凄凄然。
“谁信你的鬼话!”母亲还是不依不饶。
叶梅一把从婆婆怀里抢哭得像个泪人般的嘉和,轻抚着,看着孩子没有大碍,心总算放了下来,口里却嗔怪着孩子:“叶嘉和,谁让你这么调皮的,活该!”叶梅话一出嘴,就感觉到屋里整个空气凝滞了般。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只好眼巴巴地看了一脸木然的汲骏平。
“叶梅,你刚才说什么?”母亲哆嗦着的手指几乎戳到了她的眼睛,大吼着,“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妈,我没说什么啊。”叶梅辩解着,恳求的眼神扫了汲骏平一眼,汲骏平却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这孩子姓什么?你说!他是我孙子,凭什么姓叶?”母亲双手叉腰,早气得浑身哆嗦。
“妈!”汲骏平走过去。
“别叫我妈,谁是你妈!你眼里有我这个妈吗!”她浑身颤栗,声音都带着颤抖。
“你们这门亲事我从来就没同意过,骏平,你大了,翅膀硬了,妈做不了主了,你愿意娶就娶吧,我无话可说。可你们可好,瞪着鼻子上眼了,我汲家的孙子凭哪门子姓叶!你们叶家不是有能耐吗?你们自己生一个去,别攀我们汲家!”
“妈,你……”叶梅脸像火烧一般,气得说不出话来。
“妈……”汲骏平实在看不下去了。
母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的血丝根根可见,就像见到了仇人般牙咬的咯绷绷直响,苦笑一声:“妈,你还认我这个妈?我也没有像你这样卖祖求荣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早就死了。”母亲说到这儿,心里又想到了死去的汲骏安,身子一软,双脚一伸,整个人瘫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叶梅无法继续呆下去了,她抱起孩子跑出了门外。
“叶梅,叶梅。”汲骏平左右为难,还是撇下痛哭的母亲,紧跑两步向叶梅追去。
“我没了儿子,就连孙子也是人家的了,我没脸活了。骏安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撇下你妈啊独自去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身后是母亲凄厉的哭喊。
汲骏平早已顾不得了:“叶梅,叶梅,你别生气好不好?”
叶梅把孩子抱上车,胡乱地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她长出口气,稍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一脸的冷淡:“要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明知你们家人不待见我,可为什么要死心踏地地嫁到你们家来?全是我的错!”叶梅说着,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掩面,嘴里发出断续的哽咽声。
汲骏平轻轻哄着早已吓得不敢作声的儿子,一脸的坚定:“娶你是我的决定,我过去、现在没后悔,将来也不会后悔!”
叶梅的抽泣声渐渐小了许多,汲骏平没有再说什么,在这种场合下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向司机大手一挥,司机识趣地发动起车,绝尘而去。
时间过得真快,离岳父下的最后期限只有三天了。每当手机铃声响起,汲骏平心里总是一紧,唯恐是岳父最后的通谍。还好,岳父也许太忙了,早把他醉酒说的话忘了吧?汲骏平总是安慰着自己,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也总是这么想。
可每当他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远远地望着如火如荼的工地,看着那几间在灰尘中若隐若现的灰色的房子,就连自欺欺人的勇气也逃得不知所踪了。
汲骏平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短发,额头上留下了手表的深深的红色印痕,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只得自己再试下一次了。
他轻轻地推开那辆早已斑驳的大门,大门就像老年病人般发出一声无力的咯吱声。院子里冷冷清清,早已盖上了一层灰尘,门口的水龙头还像过去一般滴答着落着水珠。汲骏平心里突然内疚起来,他心一紧紧跑两步,一下推开了房门。
还好,一切如旧,汲骏平的心里暂时平静下来。
“妈。”她对着正坐在沙发里上闭目养神的母亲轻轻喊了一声。母亲像是睡熟了没有听到一般,他这才注意到母亲那渐渐苍老的脸,早已没有了年轻的模样,浮肿,深深的皱纹,淡黑的眼圈,就连那标志性的从不服输的微微上扬的嘴角也耷拉了下来,无力地贴在下巴上。
“爸。”他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父亲,父亲手里还是拿着那个茶缸,只是不住地摇着头。
汲骏平没有办法,蹲在母亲身前,轻轻揉着她的双腿:“妈。”
“我不是你妈。”母亲的嘴张开又立即合上来。
“妈,你真得这么绝情吗?”汲骏平闷在心中多年的痛苦突然涌上了脑门,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母亲闭着双眼,还是没有理会他。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从小到大,你的眼里只有弟弟,根本没有我!就是弟弟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念念不忘,却无视站在你面前活着的儿子。我到底错在哪儿?我哪儿错了?”
母亲睁开眼睛,身子慢慢坐直:“骏平,这么多年了,我憋在肚子里的话都大半辈子了,再不说,我会憋死的,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你和你弟弟是双胞胎,刚出生时,你六斤重,你弟弟只有三斤重,医生说就我们当时的条件,你弟弟是活不下来的。家里里里外外全是我,我是心有余力不足啊,没办法,只好把你送回老家让奶奶先养着你。你知道当娘的苦心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我不能眼看着你弟弟死在我怀里啊,十月怀胎,你知道当妈的受了多少罪吗?“母亲说着说着,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汲骏平用力把火气往肚中咽:“就算这样,可我在老家,你们什么时候看过我?关心过我?我就像个没爸没妈的孩子。”汲骏平一肚子的委曲。
“那时候,你爸是厂里的工程师,整天忙得交头烂额,我又带的高中毕业班,还要照顾你弟弟,真得没有办法再照顾你啊。等我们家条件好了些,你要上学了,不就把你接回来了吗?”
汲骏平听了母亲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站起来,俯视着自己的母亲,他的脸因痛苦早已变了形,狰狞起来。
“是你们是把我接回来了,那年我八岁了,可在这个家里我和一个外人有什么区别!你带着弟弟离家出走,爸爸也不见了,整整半年,不……。”他顿了顿,沉思了一会,继续说,“每一天我都记得,应该是189天,我独自一人在这儿冰冷的家里,每天不是啃方便面就是吃馒头,没开水,就着水龙头喝一口,白天还好,一入夜,我绻缩在被窝里,一晚上不知道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多少次。我那年才八岁啊,我总是在想,我是不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那半年日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抽啜着,已是泪流满面,“从那以后,我对自己说,要不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要不就要全靠自己,我要吃好的,我要有金钱,我要有权力,我要有地位,我要比任何人都要活的好。”
“这都是你造的孽!”母亲气的浑身发抖,一只手插向父亲,“你去问问你父亲,他是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是不是个好爸爸?你让他说,你在儿子面前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
“都是过去的事,别提了好吗?要恨就恨我吧。“父亲羞愧地低下了头,额头直抵在茶缸口上。
“我这辈子都毁在了你手里,哼!想和我离婚,没门!我不好过,你也休想过好,就让你那相好的婊子等着吧。我把她当作亲妹妹,没想到她竟和我争男人,我真瞎了眼!我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母亲气得浑身颤抖,脸上的肌肉都剧烈抖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几乎从不发火的父亲拍案而起,发出了雷霆般的吼声,“你不能这样侮辱她!”
“好,好,到现在你还护着她,护着那个婊子!你说,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合着伙把她女儿嫁过来,一起来对付我!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什么?”汲骏平脑子嗡的一下,蒙了,浑身的血都顶到了脑门上,一阵晕炫。他呆呆地望着父亲,希望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到和他母亲不一样的答案,父亲只是瞟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房间里一片死寂。
自从上了学,汲骏平就长年住校,很少回家,家里的事他知道的很少,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一点,他们两家有些不睦。今天从父母嘴里亲口说出来这么多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头脑里一时乱如麻,这次是为了拆迁而来,而不是听他们上辈的恩怨的。
“爸,妈,过去的事我们别说了。我是你们的儿子吧,今天,我还是求你们这件事,这辈子唯一求你们为我做的一件事……”汲骏平几乎哀求着望着他的父母。
母亲的情绪稍微和缓了些,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楞楞地双手抱着茶缸一动不动。
汲骏平继续说着:“叶梅的父亲已经说了,只要我把这个项目做起来,董事长就是我的了。我已经为你们买好了一套别墅,明天就搬家吧,就算我求你们了,好吗?”
“没门!”一向顽固的母亲并不因为他的哀求改变主意,一脸怒气站了起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搬的,大儿子作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孙子改了姓,我还有什么好依靠的。就在老房子,骏安在这里,我的安儿在这里,我要走了,他上哪儿去找我。我不走,我死也不搬!”
母亲执拗地说着:“只要我剩最后一口气,谁也不能拆这房子,这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念想!”
父亲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足了勇气劝着妈妈:“都十多年了,把孩子记在心里就行了,你这又何苦呢!”
“你懂什么!我就是不搬。”母亲越说越气。母亲浑身透出一副趾高气扬咄咄逼人的架式,说着哭着,肥胖的身子从沙发里跌落到地上,叉开双腿拍打着在地面,把老师的体面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妈,我从小就听你们的话,不惹事生非,你们说什么我做什么。弟弟那么调皮,给你们添了多少事,惹了多少麻烦,就算不在了你们还想着他,难道生的还不如死的吗?”
“他是调皮,可他又带给我们多少乐趣你知道吗?有他在,我活的像个年轻人似的,他不在了,我没了主心骨,真老了。记得小时候,我和你爸吵架,我要死要活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你的心好硬,像没事似的照常做你的作业。你弟弟上来下去,哄着我,只有七八岁的小孩搂着我的头,说着贴心话,逗我开心,用勺子一口一口喂我吃饭。我本不打算活了,可看着我的儿子这么乖,没了妈,谁会疼他?我不能让自已的儿子落在后妈手里受苦!”
爸爸脸色有些尴尬,长叹一声:“别再提了好不好!”
“不提了,没意思。有骏安在,我的日子充实又有乐趣,他走了,我的心也死了。现在只有这个房子,看着屋子的一砖一瓦,就能看到他还是我身边一样。你呢,也攀上了高枝,成家立业了,在社会上混出了名声。可我要是没有了这老房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是拆了,过年过节,你弟弟上哪儿找我去啊!”母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妈,你心真狠。”
母亲抬起泪眼,打量着一脸怒气的汲骏平,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般,苦笑了一声:“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都答应你,孙子姓叶也行,你来不来看我随你的便。”母亲身子在沙发上一靠,痛苦地闭上眼。
汲骏平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解气,他已无话而说,所有的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的份量。
他浑身冰冷,默默地走出室内,环顾了一下院子,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他走在瓦砾堆里,抬头望着高高树起的塔吊,牙关紧咬,心一横,下定了决心,了无牵挂,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他,谁也不能把他苦心经营的成就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