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陵城阴雨连绵,秋末的最后一阵雨全部集中在这几天。
少帅府。
谢继辞双手插兜站在廊下听着雨声,屋檐下雨珠稀稀拉拉落在水坑里,又反复溅起,晕开一阵涟漪。
他双眸微垂着,细密的长睫下,一对黝黑的眸子阴晴不定。
何陵在书房里为他打理文件,那些东西涉及机密,他不放心别人去着手,一向都是何陵来处理的。
前天他们已经走访了许多地方,有的只剩一些碎屑,有的是矿洞模样,可里面的矿也所剩无几,甚至塌陷的都有。
而今只剩下一处山头,红标圈出的地方,正是纪家名下的后山。
他记得何陵说过,那里已经被上次的那个女人占为己有了。
如果是一般女人还好说,无非动点银钱之类的,再不济就花点心思。
可如果是上次长街之上与自己对峙的那个女人——他记得,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女人清冷的面庞上有冷静、可制,还有一丝肆无忌惮。
估计枪指着她她也能转动她那灵活的眼珠子想出许多说辞。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平常女人见那阵仗早就吓得腿软,偏偏她还就站了出来,拦在了众人前面,甚至还在自己手里救下了那帮人。
被绑架的人救下了绑架自己的人。
他勾唇,沉眉看向了正漾开的水花,漫不经心道:“有趣。”
此时何陵正从他身后经过,察觉到谢继辞在自言自语后便停住了脚步,煞有介事地调头向他看了过来。
“少帅?”他低声喊着他,不想那人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站在原地对着小水潭目不斜视。
他走上前:“少帅?”
后者听到后瞬间收回目光,眼里的阴鸷瞬间消散,转而变得平静淡然。
“什么事?”他抬眼看他。
何陵:“少帅,刚刚是在说什么?”
谢继辞突然一脸黑线——怎么他自己说说话他都能听见?
他唇角微微上扬,抬手搭在了何陵的脖颈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何陵抬头,两人身高悬殊,他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
“何……副……官。”他说得缓慢,语气平稳,一字一顿。
何陵似是预感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开口问他:“少帅?”
“还记得上次的纪家二小姐吗?”他垂眉看着那人,何陵双眼瞬间有神。
“纪二小姐?”何陵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谢继辞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对那人另眼相看的。
“嗯。”他勾唇邪魅地笑着。
“那纪二小姐可是屡屡刷新我对她的看法,简直就是一代女侠啊。”
他说得煞有介事,还有些试探性地看了一眼那人,确定他没有变脸才敢继续道:“上次,如果不是城里有人到处乱喊救命我都快错过了纪二小姐的风采。”
谢继辞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又要口若悬河了,于是便静默送开了勾住他脖颈的人。
“当时可是天黑着,街上只有那么几个人,纪二小姐也是胆子大的,也敢跟那几个壮汉斗智斗勇,好在我们赶到的及时。”他一边说一边还一边眉飞色舞。
“好像是那个二小姐在拖延时间,我们到了才让那帮劫匪有所惊惧,一把拉起了她。”谢继辞突然打断他到,那人听完后沉默了半晌,眼神里满是迟疑地看向谢继辞,后者眼神理所当然。
“对哈!”他激动得双手一拍,谢继辞看戏一样双手交叠于胸前,倚靠着身后的柱子看着他。
“我觉得在我们赶来之前纪二小姐肯定也是在智斗劫匪的。当时不是都不知道哪个是劫匪头子吗?我也想着帮着找找看,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呢,她就眼神示意了我们,再看另外两个被抓的,简直没有对比的意义。”说到后面他还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表达对后面两个表现的看法。
谢继辞笑出了声:“你倒观察得挺仔细的。”他语气轻松说着,眼睛里满是笑意。
“不过最让我觉得难以置信的是,纪二小姐竟然敢当众和少帅对峙。”
谢继辞目光落在何陵脸上,他也想看看别人对此的看法。
“那帮人当街抢劫,还挟持了她,她不仅不和我们一块对付他们,竟然调转枪头开始和你对立。”
何陵满脸疑惑,谢继辞心想,当时自己是背对着他们的,在场的估计只有纪娇娇一人看到了自己带着愠色的脸。想来她是怕自己对那帮人赶尽杀绝才这样做的。
“女人的心思你永远也猜不透,更何况,是她那样让人刮目相看的一个女人。”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三分邪魅,给人一种逼仄感。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预兆,谢继辞这几天一直待在少帅府,都没怎么出去过。
龙城来的信一沓一沓地堆积着,都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抬头看向了那人:“老帅来的信除了家长里短还有什么?”他目色促狭,似是很不愿意浪费时间来询问这样的事情。
何陵一听这个就变了脸,一改之前的轻率模样,面色严肃道:“老帅来的信除了上面几封是家里杂事外,用军师信封印沓的,都是军师要务,属下没敢开封,已经整理好放在了抽屉里。”
他眉头微皱,又看向了那人:“这段时间南方并没有战事,老帅用军事信封能写什么?”
后者不敢多言,标准站着:“这个要少帅自己去察看了。”
谢继辞一看那人板正模样便没了兴致,长腿一迈,漆皮长靴踩在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何陵转身跟在他后面一同上楼。
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进了书房后何陵便关上了门,站在了他的办公桌前。
谢继辞走过去拉开抽屉,果然两封盖着军章的信封便在里面放着。
何陵标准站姿直视前方,谢继辞没有立刻撕开信封,而是拿在手中对着光看了许久。
这样的信封太过厚实,看起来老爷子是要跟自己说些体己话。
他沿着信封边缘缓慢撕开,手指一伸拿出了里面的信。
短短一句话,上面有谢盈和庄云陌的名字。
他看着纸上的内容沉了沉眉,目光阴鸷地又继续开启了第二封。
内容和前一封的一样,说得还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两封军师印沓的信,写的却是自己家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