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德恩的电话是在快到零点的时候打来的。

因为路上人多，盛多多的手机甚至都没什么信号，接他的电话老半天没接通，他只能挂了重打。

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想在今年最后一天和新年第一天交接的瞬间依然听到她的声音。

这阵子他都太忙了，都没和她碰过面，也没发消息打电话，因为队里的事情只多不少：教练组要盯着崽子们的训练赛和rank，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复盘工作；因为那次开会时说的话，现在俱乐部和管理层也在给他施压，大概的意思就是希望新一年里教练组能带着队伍打出好成绩。

言外之意呼之欲出。

无非是又要名又要利。

过去他习惯了冷漠处理这些烂事，把情绪丢到一边去，但最近这种负面情绪越来越多，他有点喘不过气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盛多多跟他说过的话。

她说他不会处理自己的情绪问题，总是为别人兜底，总是在隐藏甚至逃避自己的问题。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想听到她的声音。

“大佬。”

“你那边好吵。”他正坐在自家阳台陪妈妈喝果酒，藤编的躺椅加了厚厚的绒垫子，穿着睡衣也觉得很舒服。“不是说自己老年人作息？”

旺财和樊先生去小区广场遛弯了，还穿上了盛多多送的那件可可爱爱的小衣服。

“陪爸爸妈妈出来跨年了，他们要在外面倒计时。”

“明天也在上海玩？”

“他们明天下午去长沙玩，还说喝了茶颜之后要给我拍照，我请了假送他们去虹桥。”

——语气听着怪委屈的。

樊德恩挑眉：“听听听听，就这么惦记那两杯奶茶？”

随后他就被妈妈不满地拍了一下，顺带着挨了一记眼刀。

这傻儿子怎么回事！哪有这么追女孩子的？

“就惦记了。”盛多多冲着夜空翻白眼。“你好烦。”

樊德恩故意委屈巴巴地吸吸鼻子：“行行行我烦我烦。”

“装，继续装。”

“没装，我妈揍我了。”

“该。”

樊德恩难得吃瘪，喝了口酒之后抬起手腕看时间。

还有两分钟。

天知道刚刚他重新打电话等接通的时候有多慌张，生怕赶不上。知道她这会儿应该会跟家里人在一块，但没想到那边信号会这么差。

“喝酒了吗？”

盛多多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晕晕乎乎：“没，我酒量不行，妈妈不让我喝。”

“彼此彼此，有的人二十多岁还被妈妈管能不能喝酒，有的人二十多岁还在挨妈妈揍。”

“人和人之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喝酒这事儿关系到身体健康与否，至于挨揍，那纯粹是有的人又开始欠了。”

“你怎么回事？都最后一天了还不说点我好？”

“啊这，不如世界第一中单先生自己说说，你好在哪儿？”

江女士懒得听儿子这么不着边际地和盛多多唠嗑，起身回屋内拿了床毯子盖在儿子身上，嫌弃地拿了手机打算下楼去找老公和旺财。

“我好的地方可多了。”

“嗯？”

升调，听着很是轻快，证明她现在的心情很好。虽说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关，但他还是想自作多情一回，哪怕只有这么一回。

——所以那瞬间樊德恩就有点心乱了。

“长得好，性格好，脾气好，人也好。”

“打住吧你，头三个字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好普通又好自信，这就是世界第一中单吗，爱了爱了。”

樊德恩瞬间噤声。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很常见的口头禅，但是她说出来之后，莫名又带了点其他的感觉。

“盛多多你最好是。”

被点名的人正沉浸于和身边的行人一块进行最后一分钟倒计时，一下子没听清他说的话：“最好是什么？”

“算了。”

最后三十秒，小区里也热闹起来。

樊德恩端着酒杯起身，俯视城市夜景，电话那头依旧嘈杂喧嚣，信号却又开始断断续续。

好热闹。

过去他总说不喜欢太嘈杂的环境，崽子们虽然都是麻雀，但好歹聊的东西他听得进去，那种无意义的嘈杂才真是让他暴躁。然而这会儿电话那头很吵，吵得他有点后脑勺疼，但他不愿挂电话。

樊德恩放下酒杯，抬手看时间。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这句话是同时说的，没有谁先谁后。

但是樊德恩意外地觉得很满足，因为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是重叠的。

后面还是因为信号不好挂掉了电话，樊德恩微信嘱咐她到家之后给他发个消息，盛多多当时没看见，回家后先忙着给爸妈开热水收拾东西，等他们都睡下之后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因为白天还得起来上半天班，她拿衣服洗澡前给手机充上电，之后就没管了。

巨大的狂欢之后已经困得眼皮打架，洗完澡出来还把衣服丢洗衣机了，盛多多的清醒只维持到给他发了个“1”。

樊德恩在家打游戏，因为家里没有专线，挂韩服很吃力，他只能回到国服，然而这会儿人多，排个rank都要等四十分钟以上，他就趁着排队的功夫看了看崽子们的训练赛复盘。

收到盛多多消息的时候，他还在排队。

【dd：睡了吗】

那时她已经找周公喝茶聊人生去了。

自然没人回。

樊德恩打算放下手机的时候，正好看到刘鹏定给他私发的消息，简单看下来，微微皱眉。

程智岩今天也出去跨年了，说是那个他在演唱会上认识的女生来了上海，然而因为她路痴且手机没电，鸽到小孩儿很晚才出门，刘狗不放心就送他过去了，趁着小孩儿去找卫生间的功夫，刘狗加了那个女生的微信，拜托她帮忙盯着程智岩，有事可以随时跟他说。

刘鹏定给樊德恩发的是一张消息记录截图，内容很简单，是那个叫魏斯语的女孩子在快零点的时候给他发的，说要他去找医生。

不用说也知道是给谁找医生。

刘鹏定回了一句“OK我明天跟队里说”之后就截图发给樊德恩了。

樊德恩沉默几秒，退出了游戏排队。

【dd：1】

【dd：我现在联系kk，我说话没用了已经，让kk找管理层，我去查市内的好医生】

【dd：程智岩今天回不回基地？】

【小刘小刘富得流油：回，我在这等着呢，等下把小魏送回酒店之后就带小孩儿回基地去】

【dd：到基地之后跟我说一声，我现在先去找人】

【小刘小刘富得流油：1】

樊德恩起身去阳台给KK打电话，简单商量过之后，KK去找管理层的其他人催促预约医生，樊德恩转而联系了贺超。

“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去基地。”

这是贺超挂电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樊德恩跟他多年老友，当然能听出他的语气。

他知道贺超也在恼火和郁闷。

现在他们都背负着不小的压力，有来自粉丝的，也有来自管理层的，但更多的是来自俱乐部的。

明明可以早点处理的事情被拖到现在，管理层和俱乐部都难辞其咎。虽然还不知道程智岩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不过所幸现在他们已经擅自迈出了一步，剩下的路，如果俱乐部和管理层不走完，那他们也会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