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早上，樊德恩出现在基地，和正好换了衣服出房门的刘鹏定打过招呼，两个人推门进会议室。

等到教练组和管理层的工作人员陆续就位，刘鹏定先开了口。

“是这样的，昨天程智岩的一个小伙伴来了上海，程智岩还挺信任她的，我就加了那个小伙伴的微信，小伙伴跟我说要请医生看看程智岩的具体情况。这段时间程智岩的精神状态可以说是每况愈下，教练组几乎每天会盯着我们的训练赛和rank，应该也能看出来程智岩是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游戏上了，其他时候真的很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状态。我们作为队友，而且我和程智岩认识这么多年，我对他还是了解的，这小孩现在心里真的藏着很多事，而且积攒了很多负面情绪，如果我们不用专业手段介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KK带了翻译在身边，听完之后只是在默默叹气。

樊德恩全程半个字没说，坐在会议室最角落的位置，单手撑着额头，安安静静地听着那些人讨论程智岩的问题。

当初他和盛多多聊的那些话题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要是有后悔药就好了。

要是他不把队长这么重的担子压在程智岩肩膀上就好了。

要是他不这么早退役就好了。

战队高层原本并不相信程智岩的话，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惹怒了一向好脾气的KK。

“我不知道各位还在犹豫什么，今天请各位来就是为了能给程智岩一个交代，最近的事情这么多这么乱，我很难不认为战队对于舆论和谣言的冷处理在这其中至少要占到将近一半的责任。之前或许可以说是事情很多耽误了，但是现在呢？孩子们和教练组在紧锣密鼓准备春季赛的时候，战队在做什么呢？我过去和战队提过要拿出公关手段来，但是战队官博依然在进行营销互动，针对孩子们的维护手段丝毫没有，这是在做什么？孩子们现在是战队用来达成年度KPI目标的工具是吗？今年可是新年第一天。”

寂静。

贺超的助理在KK激动得快拍桌子的时候赶到。

进门之后，助理只说了一句话：“俱乐部那边临时开会，超超暂时过不来。下午队伍的新年计划安排会议正常进行，教练组全员到齐，刘鹏定带程智岩去看医生，等下超超会把医生的名片推给你。”

刘鹏定顿时松了口气：“好。”

结束上午的高层会议，刘鹏定给魏斯语发了消息，打算先去把她接过来。樊德恩让KK先带着教练组的各位继续复盘，自己跟着刘鹏定坐进车里。

这是樊德恩首次见到程智岩口中的那位小伙伴。

魏斯语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天神真人，那瞬间差点直接跪下拜个早年，点头哈腰地打过招呼之后，被带着下楼上车。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魏斯语虽然害怕，但还是在车上跟两位大佬说了自己就这段时间以来对程智岩屡屡遭受攻击的看法，说完之后就紧张兮兮地等着两位大佬就地停车让她滚下去。

不过还好，樊德恩这人的脾气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只是说了句希望她能把刚刚说的话转达给队里的那些人，因为她是程智岩的朋友，有时候说出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小魏还没因为自己的先入为主愧疚多久就又开始紧张了。

队里更是大佬云集，可能说错半个字就会被当场丢出基地……要命哦。

不过万幸的是，在会议室等着的只有KK和其他几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人，再加上KK脾气好是出了名的，小魏长长地舒了口气。

樊德恩接到贺超的消息，说他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在大家的严肃注视下，魏斯语简单把刚刚在车上和两位大佬说过的话复述给了会议室里的几位神仙，然后不安地等着大家发话。

KK听完樊德恩的翻译之后，重重地叹气：“还是尽快让孩子去看看医生吧，这样下去真的不行的。他现在还是个未成年的小朋友，未来的职业化道路还有很长很长。”

刘鹏定扬了扬手机：“超超已经把名片推给我了，说是等下他会预约好见面时间。”

“下午我们的会议你就不用参加了，带着小姑娘——是叫斯语吧——和e一块去看医生好了，我担心小朋友会害怕医生，有熟人在的话会好很多。”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超超的助理刚刚不是说了的吗，登哥一开始也说了到时候会单独给我和程智岩做新年计划会议的复盘，不用紧张。”

“然后就是公关的事情，这段时间我希望队里能拿出真正的行动来，不要总是拖拖拉拉冷处理了。如果做不到的话，我会继续给管理层反映。你们专心准备春季赛的事情就好了，最近几天我们就要把大名单确认下来，你们的考核标准一定要达到。”

“这个我会监督的，KK放心。”

……

魏斯语突然举起手。

“怎么了？”刘鹏定扭头看她。“你觉得之后的安排有哪里不太妥当吗？”

“不是……我可不可以问一下，那个方向是不是有房间？住的房间？”

“程智岩的房间啊，怎么了吗？”

女生几乎立刻起身奔出去。

樊德恩也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人的意思，直接跟上去，把依旧愣着的大家留在会议室内。刘鹏定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匆忙追上樊德恩。

等他们两个赶到程智岩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的是被丢了一地的衣服和周边，甚至最下面还有一块已经四分五裂的键盘。程智岩缩在墙角剧烈颤抖，魏斯语正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边轻声安慰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

虽然她认识程智岩的时间不算长，但真没见过这小屁孩这么崩溃的样子。

樊德恩听见程智岩在和她说“救救我”，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程智岩入队以来几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过去总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心里藏不住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也经常说这小孩成天就喜欢异想天开。

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问题的呢。

好像就是在他宣布退役之后。

小孩儿从那时就性情大变，总是心事重重的，在面对他的时候又换上那副没心没肺的表情。世界赛结束以来，网上对小孩儿的讨伐只增不减，小孩儿不怎么看微博，但是直播间的弹幕是会看见的，那次甚至还因为和弹幕对喷被战队罚了一个月的工资。在被罚款后，程智岩就变得更沉默寡言了，有时候可以老半天不说半个字，连语气词都没有。

魏斯语守着程智岩重新钻回被窝，看他再次进入安稳的睡眠状态之后，默默把地上那些东西收拾起来，随后走到樊德恩面前深鞠躬。

东西凌乱，有的是绣了他名字的队服，有的是战队衍生周边，有的是相框……还有那个只剩下残骸的键盘。

“我求求你，找医生……帮帮他。我虽然还不够了解他，但我知道这些东西是他的命，要是没发生什么状况的话，他不会变成这样。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我不想他开个这样的头……求求你。”

樊德恩现在脑子很乱，似乎已经使不上力气了：“老刘跟我来一下。”

两个人在外面走廊站定。

他们之前都没见过程智岩这个样子，哪怕朝夕相处，也从未见过这小孩如此情绪崩溃的模样。

樊德恩扭头看了眼虚掩的房门，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全部嘱咐给刘鹏定，兄弟般拍拍他的肩膀。

他信任刘鹏定，也心疼程智岩。但教练组今天的事情很多，他根本抽不出时间和他们一块去医院，所以只能把带程智岩看医生的事情全权托付给刘鹏定。

马上就要确定春季赛大名单，他甚至不知道程智岩现在这个状态还能不能上场。

“如果是好结果，那你的任务是保护好程智岩；如果是坏消息，那你的任务是带好整个队。”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