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终于来临。
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偶尔有俩片云飘过去,王敏知穿戴一新,抬头望了望天空,鬓边的步摇丁零当啷地晃动着,时而折射出一些阳光。
她回头看着向她走来的三姐,好像越发的妩媚,就是女人看了都觉得充满吸引力,而三姐似乎不自知自己这份妩媚,总在不经意流露出那份独有的小家子气,可正因为如此,反倒是让她显得更加特别。四哥五哥不由得都看呆了。
都芳菲发觉四哥五哥盯着她,用一种男人的目光,一阵不爽,娇娇斥道:“四哥,五哥,你们干嘛呢?还不快走。”
都成亮兄弟俩心头都是一紧,嘿嘿一笑,化解刚刚失态的尴尬。
王敏知没在看他们,坐在马车里脑子里回想着前俩天百图传来的消息,父亲见的人去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总结出来就是俩字:宴请。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红玉阁里。
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百图跑的地方多,给她画了一副上京都城各种大街小巷的地图,王敏知盯着地图看了俩天,将出宫后的逃生路线想的七七八八了,备选方案就有五条,五个方案有一个相同的节点,她让元凌守在那个节点,也通知百图等人在此处见面,没说具体时间,只让他们见机行事。
马车终于开进宫门,所有人都下车,步行进了乾元殿,那是寿宴举行的地方。
整个皇宫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太后七十大寿,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必须大办。
王敏知四人紧紧跟在韩国公身后,落座,她就坐在父亲右后侧,四哥五哥还有三姐因为是庶出,所以只能坐在殿门口的位置,遥遥相望。
王敏知看到,三姐自从踏进大殿,眼神就一直朝主位看去,太子此刻已经入座,不知道三姐看得是主位还是太子,太子的眼神也时不时往三姐的方向飘,眼里充满了惊艳和留恋,王敏知抖了抖,被那眼神给恶寒到了,大晋皇室的基因不咋地,从上到下,年长到年幼,都不太好看,偶尔一俩个公主勉强算的上清秀,至于太子之流,那基本就是除了那身明黄衣服,几乎没什么特色,太子眼角还有一颗黑痣,更加让人不舒服。
三姐的表情明显没有那么欣喜,估计更喜欢的是那个龙椅吧。
王敏知和认识的女眷贵夫人们互相客气了一下就入座了,乖乖地坐在父亲身后,当个摆设。
没过多久,主角们姗姗来迟,皇帝陪同着太后缓缓入了座,太后老神在在,有种说不出的腐朽感,但那套凤冠却让她显得贵气逼人,违和感强烈,众人齐齐下拜,恭祝老太后寿与天齐,福寿绵长。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嘉和帝也摸着胡子,一脸的满意。
后面就是依序献上贺礼,王敏知一开始还兴致盎然地看看都有什么贺礼,因为人太多了,后面的几乎大同小异了,就没什么兴致了,前面的父亲正和周围几位同僚寒暄着,她低头偷偷吃几口自己带的梅花糕。
就在此时,惊变突现。
只听嗖嗖嗖几声,王敏知未来得及抬头,一股热流洒了她满脸,抬起的手上一片血红,鲜血糊的眼前一片模糊,但她看清了前方的父亲,被一只利箭穿透了脖颈,父亲依旧端坐在那里,周遭一片尖叫混乱,箭矢漫天,都岿然不动。
她知道,父亲死了。
大殿上好多人都被钉死在座位上,上首的皇帝挥了挥手,似乎在发号施令,可是箭矢依旧横飞,有只箭射死了皇帝身边的皇后,这下嘉和帝慌了,所有人都慌了,有些知内情者心道这和安排的有点不太一样啊。
大殿上彻底乱了,老太后被慌慌张张地皇帝撞倒在地,一下子爬不起来。
殿外有人大喊,走水啦,太庙走水啦!
有一种亡国之感。
王敏知傻了,祝凌一把扯起她,一个纵身,就从大殿的窗户翻了出去,抱着她跑了几步,险险躲开几个飞来的箭矢,祝凌趁间隙摘了她的头冠,剥下累赘的外衣,一路狂奔而去。
整个宫中都乱了,祝凌带着都御灵只知道往北走,人越来越少,离乾元殿越来越远。但前方突然有侍卫搜索的声音,祝凌抱着她翻进了就近的窗户内。
等那队侍卫走远,祝凌盯着屋内床榻上的男人,随时准备出手杀人。
男人披头散发,穿着破旧不堪,看不出年纪,但苍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还有修长的双腿,无不显示着这个男人的姿色绝非一般。
男人似乎饿了很久,嘴唇干裂脱皮,躺在床上,看到她们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麻木冷漠地看着她们。
此时的王敏知终于从刚刚大殿上那幕中缓过神来,见祝凌拨出发鬓上的小匕首,准备刺穿男人的脖子,王敏知有些反胃,“住手,别杀了,今晚死的人够多了。我们换身衣服,收拾干净,赶紧走。”
祝凌收起匕首,去衣柜里翻找合适的衣服。俩人也顾不得有外人,快速地清洗干净,换上了衣服,正准备离开,床上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仿佛来自地狱:“你是谁?”
祝凌回身想上前打晕男人,王敏知不知怎的拦住了她,走到男人面前,拨开碍事的长发,“你又是谁?”
“高启。”男人轻轻吐出俩个字。
王敏知皱眉,“高?大晋皇族!居然有长得好看的男人,呵。看在你不碍眼的份上,告诉你,我乃越州昌裕郡主都御灵!告诉你的族人,今日你们高家杀了我的父亲,来日我必踏平整个上京!”
说完,她将袖子里没吃完的梅花糕扔在了男人身边,转身离去。
男人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
无声地笑了。鼻尖传来梅花糕的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儿香。
高启缓缓地爬起来,抓起梅花糕,优雅从容地吞了下去。他好像有点想活下去,越州都御灵么,我高启等着你来踏平这个上京。
换了装之后,她们二人逃命的速度加快了,没人在意逃命的宫女太监,他们要抓的是那些显贵亲眷。
花了一刻钟,俩人终于出了皇宫,等确认了所在方位后,按照王敏知的方案,继续逃,在节点处,和元凌顺利会合,三人正准备撤,便看到百图,还有偃姑宝瓶俩个人,身后带着一百来个人向这边跑来,百图看不到他们,只顾往前跑,王敏知思索片刻,决定带他们一起。
“百图,偃姑,这里。”王敏知现身喊道。
百图惊喜。“郡主,您…”
王敏知打断了他,“别废话,你们所有人跟着我们走,能不能逃出上京,靠你们自己了。”
有个侍卫开口问道:“郡主,听说国公爷死了?可是真的?”
王敏知点头,“是,父亲死了,想活命就跟着本郡主,走!”
祝凌带着她,元凌随后,向下个地点跑去,他们速度很快,百图等人只能拼命跟上,偃姑和宝瓶由于大有和柳江护送着跟了上去,有的人犹豫了一会就掉了队,被突然冒出来的军士乱刀砍死。
百图等人见状更加拼命地追赶郡主三人。
就这样,一行人按照王敏知规划的路线一步一步绕开乱军,从北城门逃出来上京城。城门外十里就是琼州河,河对面就是琼州地界,琼州地广人稀,进了琼州,上京乱军就很难再找到他们了。
但琼州河上的木桥被砍断了,桥口更是有一队人马守着。
王敏知等人藏在远处,身后的一百来人经过城内的损耗,还剩下不到90人,其中二十人正是当初的金刚卫,另外七十人是韩国公的亲卫队,韩国公身死使他们群龙无首,慌了手脚,此刻见桥断了,还有军队把守,逃生无门,有人已经泄了气,绝望了。
王敏知没空安抚绝望的情绪,脑子里在回忆有关琼州河的资料,琼州河是运河,人工开挖,不会太深,河宽百米,泳池俩个来回的距离,游过去应该有很大的把握。
“你们可会游水?”她问众人。
元凌和祝凌自然不在话下,百图等人当初在演武场受过突击训练,游水也不怕,剩下的七十人有的会有的不会。王敏知揉了揉眉心,“听好了,为今之计就是游过去,你们各自商量好,会游水的带一个不会的,用腰带牵着,入水后,俩脚用力踩,只要不停踩水,人就不会下沉,听明白了么?还有,最关键的是千万别慌!千万别死抓住别人,不然就是一起死的下场。听明白了没有!想活着,就冷静,淡定,踩水!现在所有人各自分配,准备入水!”
众人一阵忙碌,轻装简行,从另一侧靠近河边,祝凌在前带着偃姑,元凌在后,四个人率先下了河,王敏知游泳技术不错,四个人不一会就游出十来米,于大有负责宝瓶,百图等人各自带了一个兄弟立刻跟上,其他人也陆续下河。
原本河面平静,随着越来越多不会水的人下了水,河面变得不平静了。有人怕了,还是忘了王敏知说的冷静,死死抱住了带着自己的那个人,俩人一起挣扎着沉入水底,周围的人慌了,不安的情绪会传染,又有几人也呛了水,挣扎着,这里的动静终于引来了桥口的军队,嗖嗖嗖,一阵箭雨袭来,河面瞬间被染红。在箭雨的威逼之下,落后的人拼了命地划水向对岸游去,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噗的一声中箭沉入水底。
王敏知力气耗尽时,终于爬上了对岸,躺在岸边,喘着气,平复下来。
陆续有人也上了岸,这时河那边箭雨袭来,哀嚎一片,王敏知坐了起来,望着河里挣扎的身影,心情沉重。
此时岸上爬上来一个黑衣人,元凌立刻站在王敏知身前,等那人完全爬上来时,才发现好像是暗卫。元凌上前,掀开遮挡,“师傅!”
王敏知站了起来,走过去,“吴由?父亲呢?”
吴由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主上已死,属下无能,无法将主上带回越州。”
王敏知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吴由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郡主,这是国公令,主上临死前将它托付给我,让我务必带回越州,如今属下已无力亲手交给世子,还请郡主代为转交。”
王敏知接过那个盒子,看着吴由垂下了手,咽了气。元凌上前抱起吴由,寻了处地方将他掩埋,墓碑都没留。
等再也无人爬上岸时,黎明将临,天光初现。王敏知挥手让所有人继续前进,在一处破庙停了下来,休息清点。
九十人如今只剩六十人了。
剩余的人已经完全服从她的指令,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王敏知突然觉得有些沉重,他们这是把命交给她。
待身上衣物干的差不多了,众人立刻出发,沿着琼州山脉,向历州靠近。过了历州就是越州的南天堑了。
一路上,风餐露宿,偃姑和宝瓶有随身带银子的习惯,所以一开始都是靠他们俩人的银子解决温饱,中途经过一个小镇,偃姑执意要给郡主买件衣服,王敏知随她去了。一行人身上多少有些金银首饰,还可以当了换钱。一路上也有遇到盘查的官兵,要么躲开,实在躲不掉就悄悄灭口,王敏知没让元凌俩人出手,正好让那六十人轮流出出任务,锻炼一下作战能力,就这样,一行人一路徒步抵达了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