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河的源头在北天堑,向南流经御马城,由伏羲城转道通往西域,河道又宽又深,阻隔了西域和东越,其实也算是东越的第三道天堑,而流向西域后,冲刷着无尽的戈壁黄沙,伏羲河渐渐缩成数条细支,分流向西域深处,成了西域人的母亲河。
所以西域人向来和越州府相处友好,相安无事。而这次听闻东越成立,都纷纷遣使前来送礼道贺,大家彼此都保持着相敬如宾,不密切不生分,唯有温宿王在他的三儿子的撺掇之下,准了阿罗多的提议。因为地域的限制,西域环境单一却也物资足够,所以西域人都很温和知足,通常下并无太大的攻击性,但这位温宿三王子是个异类,他的生母是二十年前的大晋毕珏郡主,因为看上了当时还是王子的温宿王,便执意远嫁西域,嫁到温宿之后,立刻让温宿王废了他原本的王妃,改立她为妃,温宿王是个温和软弱的人,不愿看到俩个妻子起冲突,加上毕珏郡主母族势力强大,所以遂了她的意愿,奈何毕珏郡主多年怀不上子嗣,年近三十才生子阿罗多,温宿王的大儿子得以安稳做了继承人,只是自从毕珏郡主有了儿子,便总想着让她的儿子当继承人,不过直到毕珏郡主去世,也未成功。但三王子阿罗多在母亲争夺继承人之位的思想灌输下,始终不甘心于只当个三王子,这不,刚过了二十岁生辰,听闻越州府立国了,掌权的居然还是一位十几岁的女子,瞬间就不淡定了。他猜想东越都家大概无人了,为了夹缝求生,才不得已推出一个女娃子当权。一个女娃而已,不足为惧,心思不由得有些百转千回了。
阿罗多坐在东越安排的车驾上,一脸兴味地看看周遭的环境,本以为的饿殍遍野没瞧见,反倒是看到许多农民颇为开心的耕田种地,满面笑容。阿罗多不由得蹙眉,和早前的线报不太一样,不过他也没深究,不过是乡野村夫,并不能说明什么。
车队的最前头是走马上任的鸿胪寺卿王斋,穿着崭新的官服,端坐于特地备下的马车内,马车是他自己花重金买的,多年积蓄才够买一辆稍微体面点的马车,王斋心里鞠了一把心酸泪,临出发前往伏羲城接温宿使团前,王斋向大郡主明示暗示各种示,缺钱,大郡主好整以暇幽幽说道:“鸿胪寺初设,五百两白银,作为备用金,好好招待温宿三王子,务必宾至如归,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王斋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郡主最后几个词,如雷贯耳,五雷轰顶,内心一片忧伤,自己这官当得真是憋屈,哪有这么毫无底气的官,好在郡主给拨了五个正儿八经的九品芝麻官供驱使,另有二十人的府军小爷做后盾,这排面好歹是撑起来了。
从都城到伏羲城约莫3日,阿罗多在伏羲河对岸一等便三日,使臣早已在五日前就进了东越,就是不见东越派人前来接应。又过了俩日,对岸才有看着像官家人的队伍出现,伏羲城的知县也随同一起出了城门,浩浩荡荡看着颇像回事,只不过那自称鸿胪寺卿的王大人,看着有些虚,还带着市井之气,官服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像是临时买的,阿罗多心中一阵嘲讽,看来这东越还真是没人了,弹丸小国还真把自个当回事,设鸿胪寺,真是要笑死了,阿罗多满眼的不屑,王斋看得一清二楚,见得多了便也不甚在意,倒是那一同出来走过场的知县陆姚江大人,不仅得忍受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大人同路,还得忍受这傲慢的阿罗多王子,那真是相当憋屈的,走了个过场就迅速闪人了,温宿一行扔给了王斋接待,把阿罗多气得倒仰,好在王斋八面玲珑,能屈能伸,硬是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阿罗多给哄好了,带着他在伏羲城游览了一番,这也正和阿罗多本意,如同视察一般好好地逛了逛伏羲城。
王斋那五百两一直锁在随身小箱子内,一动不动,凭着他那张忽悠人的嘴,一路花着阿罗多王子的钱,在伏羲城吃喝玩乐了整整十日,手底下的五个九品小主薄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二十名府军官兵再次感慨大郡主的英明,更是尽职尽责地守着温宿使团,让他们只看到能看的,只听到该听的。
而这十日里,柳江亲自带着三万人马驻扎在了伏羲河沿线,等待命令。
阿罗多这边,晃晃悠悠地好不容易和知县陆大人辞了行,终于踏上了前往都城的官道。此时王斋已入了阿罗多的眼,市井之中带着些许风花雪月,让阿罗多一下子就体会到了中原的繁华精髓。所以沿途那更是一步三回头,这儿看看那儿逛逛,甚至还去了燕回山泡了个温泉。
就这样一路吃喝玩乐,足足走了小半个月才抵达都城。
阿罗多和王斋二人,各怀鬼胎,各有心思,阿罗多自以为拖延了时间,将整个东越地界的内情掌握在手中,殊不知那二十个看着不咋地的护卫,将他的信件渠道给摸清了,除了刚开始的消息是真的,之后的消息皆是经过处理的。而王斋这边也自认为毫无破绽地圆满地完成了郡主交代的乐不思蜀,宾主尽欢的任务。
太辰殿,都成宏端坐在上首接见了阿罗多王子,殿内富丽堂皇,菜肴丰盛,摆足了派头,不过这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空架子,强弩之末而已。阿罗多眼神傲慢,似乎没把这一殿的东越人放在眼里,却又不得不表现一番温宿人的品德和高尚。
阿罗多扫视了一眼都成宏背后的珠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妙龄少女端坐在那,看不分明,他站起来,一拱手道:“不知帘后可是郡主?”
不等有人回应,阿罗多自顾自说道:“小王母亲乃毕珏郡主,和都家先夫人是手帕交,母亲还曾笑言替小王求娶都家掌上明珠呢,只可惜母亲早逝,也多年不曾和先夫人通信。”
殿中众人尴尬沉默,这话也能这么大声的说出来?这是完全不顾东越郡主的名声?这阿罗多真乃域外蛮夷,哪怕是汉人之后,也粗鄙不堪。
都成宏气得脸涨的红红的,刚想站起来。身侧的全州悄悄递了个眼神制止了他。
身后的珠帘内传来娇娇之声,似乎有些颤抖:“毕珏郡主?母亲从不曾与我提过,想来也不是很熟吧。”
都成宏见那阿罗多面色难堪,不由得开心了。
阿罗多气闷,讪讪坐下,直至宴散,宾主尽欢。
珠帘后的女孩,第一次坐在太辰殿,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当着众人的面说话,脸色绯红,满头是汗,身侧的偃姑瞧着她的模样,好心安慰道:“春宁小姐,不必紧张,您刚刚说的很好。”
都春宁是都御灵三叔都显的遗孤,如今十六了,一直养在都家郊外的庄子沁芳苑里,过的清苦却安定,虽从没享受过小姐的待遇,好歹都家也没饿死了她,这些年反倒还避过了很多祸事,也成了都御灵这辈中第三个还活的好好的人。半个月前,沁芳苑外突然来了一辆马车,接走了都春宁,都春宁忐忑了一路,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族妹为何要见自己。等到了昭和宫,都春宁一脸瑟缩,不知所措,都御灵看了她一眼,便知道这姑娘大概是许久未见过陌生人,又是在庄子上养的,土气之中还有点傻气,眼睛倒是挺清澈的,淳朴二字足以概况她了。之后,都御灵就让自己的乳母云嫂带着她住进了玉和宫,都春宁也不敢问为什么,只见云嫂慈眉善目的,笑起来很敦和,都春宁便只晓得跟着云嫂后头,寸步不离。都御灵听说后,只笑了笑,“她倒是适应力挺好的。”
都春宁在玉和宫受着郡主的待遇,每日还要被抬去太辰殿当吉祥物,偶尔还要接见一下那个眼神恨不得吃人的三王子,莫名其妙,如履薄冰地度过时,都御灵此时正带着宝珠在横渡伏羲河的船只上,元凌作为近卫随从左右。他是俩个月前,被闫大夫彻底治好的。都御灵始终不闻不问,也不对他做任何安排,直到临出发前才让人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