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辰殿内的热闹方歇,内宫的内选便如期而至了。百人内侍聚在合宴宫内,接受内选考核。
都成宏也坐在上首,他的近侍全州也参与其中。都成宏自从那次侍女事件后,就安静了下来,认真地读书习字,对姐姐的安排言听计从,绝不含糊,他对全州不怎么喜欢,所以全州要参加内选,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乐见其成,他想给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内侍。
笔试一共十题,不难,主要还是筛选掉不太识字的内侍。笔试筛掉了大约二十来名,不太识字,或者字写得不佳者。八十人分成了四组,先有四位老嬷嬷面试排序,综合笔试面试结果各组前五名再由都御灵亲自考核,排名前二十分配掌事职位。
全州历经三任主上,年近三十,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都御灵给了他内宫署侍从所总管一职,虽不再随侍都成宏,职能却大了很多,全州有管理之才,却苦于身体缺陷,这份职位让全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严。全州没想到郡主会是这样的安排,虽然内宫署是个什么还不太了解,总归不再是人前马后伺候人的职能了。
前二十人里,有男有女,俱都安排了内宫署的掌事职位,有那些因为观望,不敢第一批接受培训的,利用原先主事的职权避开了内训的人,见状纷纷大为后悔。
百人内训结束后,整个内宫的秩序就开始逆转了,首先,那排名前二十的如同钉子一般,钉在了各宫的重要位置,其余六十人,也都拧进了各宫之中,作为钉子掌事们的辅助,协同整改各宫的侍从侍女体系,整改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缓慢的,却也是潜移默化的,因为很快,第二批内训就开始了,整个内宫都掀起了读书识字风,对钉子掌事们也特别的殷勤,恨不能从他们身上学到当掌事的窍门。这间接地加速了钉子掌事们替代曾经的管事的步伐,内宫整改迅速有效地进行着。
偃姑也被破格提拔为内宫署副使,协理侍女所;偃姑的师傅咏嬷嬷,原先大夫人身边得用的人,早前已回乡颐养天年了,后来家里受了饥荒,逃难回了都城,家里只剩一个小儿子还活着,咏嬷嬷便托偃姑求郡主开个恩,给个活路,都御灵便招她入了内宫署,担任内勤所的副使,这下子相当于内宫有了官职,每个侍从和侍女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吸收着新鲜的宫制,努力调整,意图能在这一波整改之中捞个一官半职,也有个盼头。
内宫众人如何兴致勃勃地整改,都御灵一笑置之,不过多干涉,只嘱咐全州偃姑和咏嬷嬷三人,务必秉公处理,不得徇私。
十二月底,太初殿内,户部和西域商会呈上来的财报,让都御灵舒了口气,改制再顺利,若是没了钱,那就白唱戏了。西域商会的财报非常可观,足以填补国库积年的亏空,而户部那儿,虽说赋税赤字依旧,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好转的迹象,户籍重新编辑在册,土地大多收拢归国有,继而按户租赁给百姓;军需粮饷去年的使用也记录清晰,逐字逐条,当然这主要是因为都御灵壮士断腕,将立国前的所有户部资料全部作废,只关注立国后的数据,才得以看着还不错,那立国前的如山的废纸堆,都御灵想到一回便头疼一回,不是不想追究,是根本无从下手,便就作废了。有的人为逃过一劫庆幸,可没过多久,又有些肉疼了,因为作废的不止是以前的烂账,还有曾经的土地划分,一些原本占了一大堆土地的地主贵族们纷纷哀嚎,抵触情绪顿时膨胀,各路大臣也纷纷上书谏言,不利于国之根本。
新贵和旧臣们为此吵的不可开交,恨不能大打出手,外有一帮读书人群情激奋,那时东越即将立国,真的是一地鸡毛,都御灵头都要炸了。
最终决定秘密调取一部分户部旧档案,核查清楚,依律论罪。当然,其实这只是做个样子,旧档案查起来那真的是法不责众了,所以都御灵再次觉得皇权有时候还是挺好使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先确定要责难的家族,然后才从中摘取证据,能诛九族的证据,不管三七二十一,张榜公布,下令拿人,那时南北天堑的金刚军全部调动,府军也驻守城门,东越都城俩大家族伏诛,其余六城各有一家族抄家灭族,一时间所有贵族世家慌了,在这惊惶的情绪中,一股春风又刮了过来,凡世家皆可凭祖上地契保有地产,主动上交多余土地的家族,可酌情授予俩人为六品以上官职。范玠就是当时入朝为官的第一批,范家原先也不过就是清贵之家,混得不上不下,本身人丁不丰,土地也不多,所以上交起来也不怎么心疼,祖产也够用了,但换来了一个大官,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范玠也得以在三十岁时拜了相。所以作为老一辈熬资历上来的备受蹉跎的官员,如郁横江,就特别看不顺眼范玠这种踩狗屎运的,这也是为什么之后范玠逐渐展露了一些治世之才后,俩人依旧互不顺眼的原因。
都御灵对于郁横江和范玠俩人之间的龃龉听之任之,郁横江过于正统,守旧迂腐,需要范玠这样不常规的掰扯掰扯,而范玠属于投机取巧的一挂,又恰恰需要正统迂腐来干扰干扰,俩人磨合得好便是相得益彰,磨合不好就再说吧。
至于刘之崇和蔡恒二人,相对中庸,蔡恒也是勋贵出身,好读书,原本不过家里的米虫,喜欢之乎者也,都御灵看中他的文笔,能写很多乱七八糟又华丽的文章,唬唬人倒是不错,加上性格温和,惯于和稀泥,四相中的和事佬,有他多余,没他不行;刘之崇为人耿直,越州军出身,跟过国公爷,也是最崇拜国公爷的从而看不惯都成翀作为,因此才得罪了都成翀,差点被处死,都御灵设法救了他一命,所以才会跟着都御灵报恩的,一开始只是为了报恩,让都御灵至少能在纷乱中不至于被害死,之后逐渐意识到上了她的贼船下不去了,只能跟着她一起复兴东越了,到如今已然彻彻底底地成了郡主麾下一员忠实拥趸了。
郁横江摸着胡须,盯着都御灵看户部报告的神色,郡主稍有皱眉,他就一哆嗦,生怕郡主一言不合将他砍了。都御灵瞧见了他的小动作,“郁相,手冷?”
“不不,没没有。”郁横江一个哆嗦,小心翼翼地问到:“不知郡主对户部的报告有何指示?”
“郁相,你觉得呢?户部表现如何?”
“不大合格,不过情有可原,一是新的土地整改政策推行起来,也是困难重重,户部光登记造册就花了足足大半年,所以这赋税这块,不太好看,不过明年应该错不了;二是流民的安顿问题,流民大多囊中羞涩,光安置就耗费了不少,户部实在是捉襟见肘,这来年的预算,还望郡主多考虑一下户。”
都御灵斜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想的远,来年的预算都替你的属下疏通了。”
郁横江嘿嘿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
“国库如今勉强填补了亏空,来年的预算还需从长计议,西域商会短短半年便如此喜人,值得褒奖,但我们不能全都指望着西域商会。郁相,土地整改既然已经落实,那就尽快利用好每一块土地。”
“是,臣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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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御灵坐在步撵上,揉了揉酸软的手腕,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真不明白都成翀当初是怎么做到那么闲适的,每日的杂事多到一地鸡毛,根本无暇想有的没的,那些宫斗剧中的皇帝怎么有空宠幸那么多妃子的,她每日忙的连饭都吃不下了,能闭上眼睡会都是奢侈。不过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倒是挺习惯的,还有那各式各样的珍宝美玉,随便摸随便把玩,还挺喜欢的,其他的,和社畜有何区别,都御灵一边感慨一边闭目养神,自从父亲死后,自己便从未真正的享受过生活,果然自己还是想做二世祖,不想做女王。
都御灵叹了叹气,偃姑偷偷瞄了一眼,其他侍从略微晃了晃神,真是郡主叹口气,旁人抖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