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义匆匆忙忙回到包房,一进门就赔不是,说药厂临时有急事,他必须过去一趟处理。
“今日晚饭未能成行,改日江兄一定给我机会,让我负荆请罪。”
江潮生十分体贴地要他尽管去,不必介怀,语气诚恳,言谈轻松,还起身要送他出门,钱家义确定他真的没有生气,才安心离去。
转身时看见舒念,满面歉意说道:“念念,一会儿给家里老丁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江潮生当即接过话头:“反正我今晚也闲来无事,不如我送她回家吧。”
舒念不待拒绝,钱家义已经连声道谢,随后快步离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舒念站在椅子旁,来不及说句话,钱家义已经出了门。
左右想了想,舒念拎起自己的包,待要一并离开,江潮生盯着她手上的动作,问:“钱家义有事不能留下吃饭,你又无事,难道他不在,你连饭都不吃了?”
舒念手上一顿,然后将包整理好,平静回答道:“多谢江先生今夜的盛情款待,虽未能如愿,我和家义心里也记这份情意。”
说罢转身就要出门,江潮生横跨一步,拦在身前,微微低头:“难道,你连跟我一起吃个饭都不肯吗?”
舒念不动神色向后退开半步,拉开两人距离:“家义不在,还请见谅,江先生自胥城归来,作风潇洒,我却是内宅妇人一个,深觉不妥。”
江潮生半低着头,目光紧锁舒念,见她始终淡淡的,丝毫不与之对视,片刻之后,笑道:“那好,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家中有司机。”舒念缓声拒绝。
“我已经答应过了钱家义,何况,我既有车,也有时间,你何苦多等这段时间?”
舒念扭头看向窗户,指了指:“我可以坐黄包车。”
江潮生笑笑没做声,舒念绕过他就要向外走,却被他忽地擦身走到前方挡住路:“还是我送你吧。”
他虽笑着说的话,舒念两条胳膊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像是蒙上一层霜,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而说完这句话,江潮生也不再纠缠,率先走了出去,大开大合走在前方,只是到了拐角楼梯处站定,也不回头,也不继续下楼,像是骤然停止徘徊的指针,摆明了在等她。
舒念捏紧手包,快步跟上,江潮生才拾级而下。
他的车堵在正门口,车门打开,江潮生堵在舒念的路前,不肯放她离去,一副她不上车就不肯让开的架势,舒念不愿引起围观,只得上车。
车稳行在路上,司机在前排,前后排之间拉着白色的帘子,舒念坐在后面,只看向窗外,一言不发,江潮生全然不似她这般拘谨,时而看看窗外,时而回过头来看舒念一眼,虽然不发一语,只用眼神一扫,便有种无形的压力,让她周身僵硬。
后座有限的空间里,纵使有心,舒念也仅能挪到车门边缘,与江潮生的距离不过半臂,狭短的距离,让她周身片刻不敢放松,尤其再配以江潮生时不时飘过来鬼神莫测的眼神。
车行至一个路口时,江潮生忽然对司机说:“停车。”
舒念只是不受控快速眨了几下眼,随后揪紧手包,努力保持镇定。
结果江潮生只是推开门,走到驾驶座旁边,司机立马下车,不知道江潮生对他说了什么,司机大步远去离开,随后江潮生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打火,开车,继续前行。
舒念回头望了好几眼司机,又瞧着正前方正在开车的江潮生,决定先按兵不动,毕竟,看他开车的路线,仍旧是往家走的方向。
轻轻地呼了口气,舒念向后靠去,略略放松了下脊背,一侧头,猛地在后视镜里对上了江潮生正在打量自己的眼神,四目相接,舒念终于能体会到瞬间汗毛直立的那种感觉,随后略显慌乱地撇开脸,假装盯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听到江潮生微微的笑声,一如他前两次那般,总带着一股莫名的意味,仿若他是什么诸天老祖,看透了些许凡人尚未察觉的秘密。
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舒念原本因为江潮生离开后座而稍微放松的心神再次紧绷。
她完全搞不懂这个江潮生的来路以及行事风格,让人难以捉摸,自幼时起,至今所接触的男子,无一似他这般。
手指处传来微微的疼痛,舒念心神终收,低头看去,原是她抠住手包上的金属扣子,太过用力,手指肚已经被扎得通红。
松开僵紧的手指,舒念用左手轻轻地揉搓着犯疼的手指肚,强迫自己不再乱想。
虽然不再抬头看,却仍旧能感受到,江潮生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对自己的打量,舒念只盼着,路途能近一点,好早一点到家结束这种折磨。
许是盯着车窗太过出神,连何时拐入家门口的那条街道都没察觉,猛地听到江潮生说:“前面就到了。”
舒念坐直身子向外看去,果然还有几十步就到自家的小院。
这一路上,她一直提防着江潮生会说什么过分或者难以接下的话,却未料,他一路无言,倒让舒念白白紧张担心了一场。
眼看平安顺利到家,她心中难免欢喜,悄悄松了口气。
车子平稳停好,江潮生利落下车,闪身挪到舒念后排的车门旁,用一只手撑着车顶,然后望着坐在里面的她。
舒念原本以为他会学西洋做派为她开车门,展现绅士风度,便拎好手包安静坐着,等了几秒钟,却不见他再有任何动作,忍不住抬头去看,见江潮生正歪着头盯着自己,面色微澜,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与前几次不同,舒念难得没有竖起敌意和防备,只是平静回望于他,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何时可以下车。
江潮生瞧她这般,似乎有点意外,也似乎有点欣喜,咧开嘴,乐了下,利落地打开车门:“请吧。”
舒念毫不迟疑地迈步下车,转身便向他道谢,随后客气地说了再见辞,不给江潮生说旁的话的机会,走到门前,掏出钥匙推门而入,丝毫不停留地走进屋里,关上门后才站住,至此才彻底地放松下来。
随后悄悄走到窗边,将身体隐藏在墙体后方,只用眼光一角,看向门口的位置。
江潮生并没有立马上车离开,而是点燃一根烟,倚着车门,一直望着小楼门口的方向。
隔着细白的窗纱,舒念终于可以坦正地打量起江潮生,这个对她来说,行为举止,扑朔迷离难以捉摸的男子。
江潮生却似透视一般,猝不及防地朝舒念所站的位置看过来,眼神鹰隼一般即刻将她锁定。
一瞬间,舒念只觉得胸口被狠狠攫住,呼吸仿若被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