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太多,前后挤住,一时动弹不得,老丁不停摁着车喇叭,声音刺耳,不过两声就被舒念制止。
身后十步远学生们在义愤填膺喊口号,这边狂按喇叭,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是要来砸场子,回头看一眼,果然周围全是打量的目光,幸好除了车头别处都装着帘子,倒是看不见里头的舒念,老丁承受着众人的注目礼,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只得硬着头皮,缓慢将车退回来,有了点空隙后才调头。
行驶了快二十分钟,还没走出这条不足二里长的马路,老丁心急,又要按喇叭,想起刚才的事于是将手又放了回去。
倒是舒念出声安慰他:“不用着急,你慢慢开,我左右无事,不赶时间。”
老丁点点头,又说:“最近警察在抓闹事的学生,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孩子,经常不服气就动起手来,我是怕一会儿咱们也撞上,这种乱子,能躲还是躲开。”
舒念表示同意,她也不愿牵涉进这些动乱里,前些日子,他们就目睹了一起警察暴力制止学生游行的事件,当时她眼见着几个穿着学生衣服的女学生被警察用警棍抡得缩成一团,心头大火,待要上前理论,人群哄闹,她本就只是经过,被隔得远,周围到处都是撕扯搏斗的人,不远处甚至有警察开枪震慑,老丁紧张地将她护在身后,不停环顾四周,不住催促:“快上车,夫人,这里危险,还是赶紧离开吧!要是你出了什么岔子,我没法交代啊!”
十几米远的地方,已经有男学生倒下,鲜血满面,而更多的是脸上挂着伤依旧跟警察拉扯的人,舒念也是初见这种场面,心慌了起来,在老丁的催促下上了车,老丁赶忙驱车离开是非之地。
那幅画面停留在脑海里,长久都驱赶不了,她也是老师,虽然她的学生没有闹事,但同样为人师,心半同于长辈父母,看到并不是匪徒歹人的学生被警察如此对待,难掩愤怒失望之情。
老丁还在小声嘀咕着:“他们也还是些半大孩子,抓起来也好一些,管教一下就行了,可莫要再像上次那样,动手伤人啊!”
话音刚落,舒念就见迎面奔来一众黑压压的身着制服的人,不是警察又是谁?
粗略看去人数出动不少,快速从眼前经过,舒念下意识回头追过去看,老丁已经片刻不停踩了油门就走。
“停一下,我要看看……”舒念扒开布帘向后看,她在担心那些正在搞运动的学生,毫无还手之力的他们会被警察如何对待?
舒念的心揪着。
老丁声音带着担忧,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停不得啊夫人,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乱窝子吧,最近警察对学生的下的手越来越重,前些日子都死人了啊!咱们好容易出来,可不能再往里扎。”
舒念张了张口,回头不安地张望,只看到警察乌压压冲了上去,早就乱作一团的学生跑的跑,逃的逃,有的留下来不怕事地跟警察拉扯在一起,很快就被制住,虽然年少体强,但手无寸铁又整日面对书本的学生,根本不是干惯了打人擒人警察的对手,有的一打照面,警察厉声一喝,手持警棍一抡,不等挨到身上,气势上先输了阵,勉强拉扯两下,也很快被打倒。
舒念想起坊间对警察的嗤笑:“咱们青城的警察,抓贼慢,抓恶人不敢,对付老人女子和学生娃倒是很在行。”
隐约看到刚才几名站在前头喊口号的学生被警察围堵,几人逃了出来,在奋力跑着,只是人群太过混乱,距离又远,舒念也看得不分明,心里默默祈祷可千万不要受伤。
向来枪打出头鸟,警察对待学生的压制态度,也都是从收拾领头者开始。
老丁在尽力,车速依旧不快,好在已经驶离了刚才的那段路,行到了大路上,还是不快,身后从刚才街道涌来不少学生以及看热闹的普通人,警察对待学生下手太重,虽然还没动枪,但结实的警棍不停抽过去,也有很多人受伤,不少有血性的市民看不下去,出声劝阻,却被警察一同对待,一时间,警察,市民和学生,三方人混战在一处,场面更是混乱不堪。
大多数的人还是怕祸及自己,纷纷逃离现场,别的路口都有警察,唯独舒念他们走的那条没有,人群全冲着这边狂奔。
老丁到底开了多年的车,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慌,他果断放弃主路,又撑着往前开了一会儿,一打方向盘,拐入一条狭窄的小路,放弃了多数人选择的主路。
因为不连接大路,又不宽敞,人都很少,何况车,老丁缓慢开着,小心避开两旁的墙壁。
舒念掀帘子的手正待放下,瞥见刚才喊话的那名男学生竟然在不远处正往她这边跑,像是被什么人追得很急。
舒念略一思索,身后没几步就是一个大街口,那里有数不清的警察,如果他跑出去,岂不是正撞在枪口上?
怎么会跑到这里?应该是被人追得狼狈,慌不择路,看都没看,捡着路就进来了。
舒念攥紧布帘,紧紧盯着那名男学生,学生帽此时已经歪掉,他白皙的脸上也挂了彩,脚下不停,快步急奔,见到他们的车子,只得侧身贴着墙壁,想要快速通过,老丁也放缓了车速,怕不小心剐蹭到他。
近距离看,学生此刻十分狼狈。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男学生跑着竟也看了过来,一时跟舒念两人看了个对眼。
之前被打得浑身蜷缩在一起的女学生和倒在血泊中的男学生动弹不得的画面霎时入了脑海。
下一刻,舒念推开了车门,低声喝了句:“上车,前后都有警察!”
再下一刻,男学生丝毫没有迟疑,略一停顿,双腿一跃便上了车,舒念向里挪了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男学生头一低,紧跟着进来,反手利落地关上车门。
老丁不愧跟了她这些年,眼前变故只引得他看了一眼,随后毫不迟疑地继续踩油门,却没有过分加快速度,以免做贼心虚,引起旁人注意。
舒念忽然俯身过来,身体几乎趴在他的腿上,男学生吓了一跳,立马屏息,正紧张不知所措,见她只是探身过来将布帘重新扯好,便憋着气没有动弹。
舒念单手在他膝盖处一撑,迅速坐直,随后抬手将自己头上的礼貌扯下,毫不迟疑扣在男学生头上,快速将他外面的学生外套脱下一把塞进车座下,随后将自己身上的白色披肩脱下,动作麻利地披在他身上,前后不过几秒钟,不放心又检查了下车子的布帘,确定没有透光的地方才稍稍安心,只是心跳得太过剧烈,似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舒念左手掐了下右手虎口处,让自己可以冷静一下。
做好这一切后,舒念立马嘱咐老丁加快速度。
其实不不要她说,老丁也知道此时车上多了一个麻烦,得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万一被警察逮住吃不了兜着走。
车子一拐,穿过一条稍微宽敞一点的路,是刚才男学生来的路,果然一大帮警察与他们迎面而来。
男学生下意识便想低头,舒念却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般,他只轻微一动,还没来得及做动作,便被她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随即狠狠压住,低声喝道:“坐好了别动!”
男学生被她的气势镇住,唬了一下,听话得一动没动,眼睁睁看着警察离自己越来越近,十米,八米,五米,两米,就在眼前!
然后,与车上的他们擦身而过。
直到警察们的黑衣服消失在拐角处,舒念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有点麻,低头一看,原来是她太过紧张,死死抠住了男学生的大腿,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泛白了。
舒念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收回手,不好意思地解释:“事急从权,冒犯了你,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