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吃一个说不吃,老板娘大概是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左右看看二人,局促地用手搓着围裙。
江潮生笑得更开,眼神片刻不离对面的舒念:“是我要吃,饭钱也是我出,你看着她做什么?难道来你店里吃饭的人还都要经过她的同意?这是什么规矩?”
“阿尼……啊,不是……”
他人虽是笑着的,老板娘被他眼锋扫过,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急得母语都蹦了出来,察觉不对又赶紧想要解释。
舒念抬起头,放下筷子,静静说道:“老板娘,他要什么就做吧,不过,你得问清楚这位先生,是不是也要跟我一样放两份醋。”
老板娘扭头去看江潮生,猜不透二人关系,心里嘀咕着,俩人明明面对面却不肯直接交谈,非要难为她来彼此传话。
“那麻烦老板娘问一下这位小姐,为何要吃这么酸啊?难道是因为心里酸吗?”
老板娘左右看看,尴尬地笑了下,现在她后悔为了多卖一碗面跑过来问,搞得自己现在进退两难。
舒念冲着僵硬的老板娘笑笑,随后拿出手绢沾了沾嘴角,从兜里掏出钱放在桌子上,起身道:“江先生慢慢吃,这家店的东西真的很好吃,老板娘手艺很好。”
说完推开椅子,站起身便要走,刚一转身,江潮生便问:“你这就要走?”
舒念如同没听见一般,身形未停,三步走到门口,掀开防蝇帘出了门。
刚一在门口站定,不待招手,有的机灵的黄包车夫已经跑上前:“小姐坐车吧?”
舒念大步跨出去,二话不说上了车:“赶紧走。”
车夫抬腿就跑,跑了十来步才问:“咱们这是去哪儿小姐?”
舒念想了想,反正钱家义也不在家,她有些日子没回自家了,便说:“去杨甫路。”
车夫高声应了声:“好嘞~”
跑到前头转了个弯,准备加速,猛听到身后一阵汽车喇叭声,一声接一声,急催得人心里发慌。
舒念攥住手里的包,克制自己想要回头看的念头。
车夫不住回头,见车上的人不住给自己打手势,便问舒念:“小姐,像是找你的,咱们要不要停?”
舒念低喝道:“不要停,快点走……”
后面那句甩开他没有说出口,车夫就为难说道:“小的是靠脚力,哪里跑得过洋汽车啊?小姐,您这真是为难我了。”
她只是坐着,迎面还有风吹来,已然热得难受,再看黄包车夫,身上背心全都湿透了,脖子脸上全是汗水,虽然嘴上说着跑不过,但明显加快了速度。
罢了。
舒念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钱,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黑色的汽车瞬间转弯拐到黄包车面前,堪堪停住,车夫因为惊吓本能向墙里躲,车把手已经擦到了墙壁。
车门打开,江潮生迈着闲闲的步子下来,单手抄兜,姿态潇洒。
舒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此刻平复着心跳,抬起眼帘。
“现在可以同我好好说两句话了吧?”江潮生还是笑着,舒念却分明感觉到他的怒气。
黄包车夫吓得愣愣地看看舒念,不知所措。
“这是车钱,拿着走吧。”舒念下车将钱塞到他车头的小布袋里,又使了使眼色,催促他赶紧离开。
车夫瞧了瞧两人,估摸着是觉得自己管不起这两人的闲事,便道了歉说还没送到地方,推说着不肯要钱。
舒念不再多话只摆摆手,面色也沉了下来,促道:“快走吧!”
车夫一愣,接过钱来不再耽搁,掉转车头快速离开。
江潮生望着车夫背影,忽的又笑,笑声大了几分:“要去哪里?我送你吧,我的车可比黄包车舒坦也快多了。”
舒念冷眼瞧他:“江先生有何贵干?”
江潮生上下打量她一番,不满道:“你何必这般戒备?我不过是想同你说两句话而已。”
舒念转身便走:“我同你无话可说。”
江潮生伸臂去拦,舒念像是早就料到,及时退步,并没有挨到他。
江潮生侧头瞧她,舒念毫不客气冷声道:“江先生,你若想玩乐,大可以找旁人,哪怕寻求刺激,也不该视我为对象,我这人你也看到了,又木又笨长得也不美,实在不值得江先生费工夫。”
江潮生没想到她会这般说辞,起了逗弄的心思,问她:“那我呢?”
舒念没领会他的意思:“你?你怎么了?”
江潮生像是闲话家常般:“钱家义待你冷淡,也经常不在家,你们结婚半年,你独守空房的日子占多数,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觉得日子无聊吗?同我一起有何不好?我可以陪你吃你爱吃的冷面,也可以陪你逛街,你若是愿意,我带你出国玩也可。”
“我不愿意。”舒念不客气地打断。
江潮生戏谑的话还没说就被她截断,而且语气太过斩钉截铁,不由分说,江潮生隐隐动了怒,冷笑问道:“是吗?同我就什么也不愿意,难道你就愿意这样日复一日在家里等着钱家义吗?万一他不回去呢?你图什么?就图他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舒念反倒点头:“你说得对,我就是图钱家义长得好看,放眼望去,整个青城我就没见过旁人长得比他好。”
江潮生话语一噎,气得冷哼嘲讽道:“你才见过几个男人?”
舒念并不动气:“见过不多,总之你不如他。”
江潮生掀起眼皮瞪她,舒念毫不示弱回瞪过来,气得他上前一步,待要开口,又将话收了回去,靠近两步,面上竟然带着笑:“为人师表,也这般肤浅看重皮囊?”
舒念点头:“是。”
江潮生再一滞,望了望她。
舒念扭头便要走,江潮生再次伸手去拦,这次舒念长了记性,头一低,腰一弯,灵活地钻了过去,江潮生原本就是有身手的人,军旅生涯也不是吃素的,他抬步绕了半圈,迅速上前,伸出另一只手臂,复又拦在她身前。
舒念皱眉:“江……”
“别总江先生江先生地叫我,我问你,你当真不记得我了?”江潮生忽然问道,舒念一愣,趁着这个功夫,江潮生上前,原本想再凑近一些,却停了下来,面上再无刚才的嬉笑,沉静如水,望向舒念的眼睛,又道:“你再仔细看看我。”
二人离得如此之近,舒念只觉得他周身男人气息逼人,只望了他两眼便低下头,赶忙向后退了两步,江潮生刚要追上前,舒念伸手制止他:“我不走,你不要过来,就这样说话。”
江潮生盯了她半会儿,确定舒念不会走这才放松了些,见她面色满是疑惑,也不出声,又问道:“记起来了?”
舒念缓慢地摇头,问他:“我应当记得你什么?”
“你我从前见过。”
舒念再次摇头,只是这次坚决得多:“我不记得我曾经见过你。”
末了又严词加了一句:“你到底是谁?坦白说就是了,何须装神弄鬼?”
江潮生面上闪过一丝失望,只不过一瞬后又笑了:“为何你在钱家义面前总是一副温婉懂事的模样,在我面前就这般泼辣厉害?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舒念露出疑惑的神情:“江先生说笑了,青城地界,谁敢觉得您好欺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为何你从不怕我?”江潮生追问。
舒念假意扯扯嘴角:“岂敢,我怕得很。”
“你不要总是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江潮生面露不悦。
舒念有些苦恼,随后说道:“钱家义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心上人,我在心上人面前自然要好好表现,不愿展示难看的模样,可江先生不同,难道您不知晓这个道理?”
江潮生他冷下脸来,倏忽语调一转,毫不掩饰地冷笑道:“舒老师倒是对丈夫情深义重。”
舒念撇开头不看他:“江先生过江。”
面上又是那副不耐烦的神情,江潮生心头火起,幽幽问道:“若是你丈夫现在正躺在你最好的朋友的床上,还会这么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