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一个人往家走,快到大门口时,远远看到了老丁跟徐妈妈站在院子里说着什么。
她站住,随后转身,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此刻,她并不想回到那个属于钱家义的家。
日头苦毒,晃得她眼晕,不过片刻之间白云即至,将她头顶遮挡一方,只余一缕阳光,透过缝隙铺面而来,舒念抬眼望得出神。
等到白云散去,炙热的阳光再次灼烧了她的眼,微微的刺痛感从眼睛和面庞胳膊处传来,她忽然不可抑制地笑了。
开始还是苦笑地摇摇头,可越笑越停不下来,渐渐笑出了声,笑弯了腰。
肩头忽然被人扶住,舒念没有直起腰,向后退了半步仰脸看去,江潮生眉头紧锁地望着她,眼神复杂。
就在刚刚,舒念从江潮生处得知,此番绑架,其实是钱家义为保宁许巧自愿做人质,并且让绑匪打电话找她要钱,将自己的电话姓名全都告知绑匪,在临被抓走的最后瞬间,还在不停叮嘱宁许巧不要出面,当做不知道此事,让舒念处理此事。
听完,她什么都没说,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转身便走,江潮生急忙去拦,舒念推开他的手,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
可她如何能安静?心里像是塞了个火药桶,已经炸了个天昏地暗。
初时,舒念感觉她状态还可以,算是平静,最起码还能勉力维持正常走路,江潮生不放心,悄悄在她身后跟了一段路,渐渐就发现她的不对劲,舒念不似刚才那般,此时走路像是失了神,整个人都轻轻飘飘,脚步虚虚浮浮,青天白日地竟然站在大太阳底下盯着阳光看,恨不能被阳光闪瞎眼的样子。
实在看不下去,江潮生上前将她拦下,压着火气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舒念先是摇头,随后又道:“瞎逛,不,我应该去看医生,对,看医生才对。”
说完她又不可自制地笑了,笑得那么投入,江潮生面色愈发阴沉:“你笑什么?”
舒念笑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我笑吗?我笑我蠢。去找个医生瞧一瞧,我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她一心想到,无论如何,先救回钱家义,却不曾知晓,原来今日因他被绑架所有遭受的煎熬和折磨,都是因为他对另一个女人的爱,妻子要为丈夫奔走,却是拜丈夫深爱另一个女人所赐,真是讽刺。
江潮生面色一顿,随后语气柔和不少:“这么热的天,不要总在外面待着了。”
舒念渐渐收起笑容:“我也不想出来啊,不是你非逼着我出来的吗?”
江潮生深深望着她。
“我不愿意见你,你非逼我在这个时候出来,我不愿被人骗,他们合伙骗了我这么久,我不愿过担惊受怕的日子,钱家义却把我推给绑匪,他爱宁许巧,直接拿钱赎她就好了,何必拖我下水?不过也不难想,我知道,他是担心,许巧长得多美啊,这么一个女子被带走,凶多吉少,会发生多少事?所以说,钱家义是真的爱她,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他们情深意长,换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跟着担惊受怕,稍稍有点不好的念头就被良心煎熬。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呢?钱家义若真爱许巧爱到这种地步,可以早一点告诉我,难道我不会成全他们吗?”
舒念胡乱说着,神情随着话题的深刻变得纠结痛苦。
她还在不停说着,江潮生轻声打断她:“我送你回家吧!”
舒念兀地停下了所有话头,矗立片刻后摇摇头:“我没有家,那不是我的家,是钱家义的家。”
江潮生瞧着她失了神采的面颊,心头涌起一丝疼惜,声音不自觉放柔了许多:“那我带你去个地方休息一下好不好?”
舒念像是没听见,兀自发着呆,眼神一片空洞。
江潮生知道她此时心绪濒临崩溃,这一切都是他亲口告知的,虽然不是他所为,却仍旧难免有一些愧疚,为了让舒念跟钱家义之间再无和好可能,他也只能残忍将事实摊开,只是,瞧她这般,终究心中不忍。
过了一会儿,江潮生像哄小孩子一般,又问了一遍:“累不累?我送你去休息下吧。”
舒念忽然说道:“好,你现在送我去钱家老宅。”
江潮生皱眉,舒念自嘲笑笑:“钱家义再不好,我也从未想要要他去死,只是,他太看得起我了,我筹不起那么多钱,就算能筹得出来,此时我也不想再为他出力了,所以,得请他们家的长者出面筹钱,钱家的人,理当钱家的钱赎出来。”
江潮生望着她没动,舒念这才转过脸来瞧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佳,便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
走了没两步,不待招手叫黄包车,江潮生便从身后追了上来,指指旁边:“我的车停在威灵顿的门前,在这边。”
去钱家老宅的路上,除了一开始告诉江潮生地址外,舒念全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看起来一直像是在出神,到了地方后,车一停,立马就跳了下去,江潮生来不及拦她,只得跟着推门下车,却见舒念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车旁,像在等着他。
见江潮生走过来,舒念摇摇头,面容坚定不容拒绝:“这里是钱家,你来不合适,我也不想有人看到咱们在一处,有理说不清,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在这个时候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江潮生心里好大不适,但抬头一瞧,钱家大门就在眼前,他此刻跟舒念若是纠缠不清,确实会给她带来麻烦,望了望她苍白的脸,不过短短两日,似是瘦了一大圈,心中好大不忍,随后便从了自己的内心,选择了让步。
他点点头,转身,站住,回头看她,语调恢复了往日的傲慢:“你知道我在青城是这个吧?”
竖了竖大拇指。
舒念点头。
“记得,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大小不计,只要我想,都能管得着。”
舒念静静望了他一瞬,小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江潮生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什么也没说,只笑了下,便不再停留,上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