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领着舒念进入一间朝南的卧室,推门而入,一派富丽堂皇,与楼下客厅相差甚多,舒念好奇地四处看了看,抱琴见状,笑着解释说:“这是先生为母亲准备的房间,衣物用品一应俱全的。”
舒念心中奇怪,便问:“你家先生的母亲不是在胥城吗?”
抱琴笑笑,没再回答,打开衣柜让她自己挑选。
舒念知她不愿多谈主人的事,便上前,一柜子干净没有穿过的新衣服映入眼帘,她随即哭笑不得,不知道是江家老夫人的眼光还是江潮生挑选的,所有衣服同这间屋子的装潢一般,煞是姹紫嫣红,一派争奇斗艳,乍一看,舒念还以为自己误入百花园。
她挑起眉毛,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衣服,终于停留在一件银色打底绣着淡雅菊花花纹的旗袍前,指了指:“这件吧。”
抱琴上前将衣服拿出,双手递过去,舒念接了过来,随后笑着问:“其实,我并不想换,我觉得扬琴的这件就不错。”
抱琴再笑,一派乖巧:“先生也是一片心意,舒小姐人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
她已经随着江潮生改了对自己的称呼,上次来,她还是钱夫人,今日就变成了舒小姐,舒念听了,莫名有些想笑。
走到里间,将扬琴的裙子换下,走出来后,见抱琴已经拿着梳子等着。
“舒小姐,您坐下,让奴婢给您梳个发型吧,奴婢手艺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来到先生家里还一直没有机会派上用场。”说完这句话,抱琴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别有深意地笑了下,又赶忙岔开话题:“舒小姐头发又黑又浓,梳什么发型都俊。”
舒念随意点点头坐下,她头发本来就是早晨起床后随手扎的,早就乱得不像样子,刚才整理的时候顺手扎了下,也没什么形状,既然抱琴能梳,便一起收拾下呗。
坐下后便闲聊问道:“你来这里伺候多久了?”
抱琴回答:“没有多久,咱们都是一起被先生买回来的。”
舒念不再说话,察觉到这个抱琴防备意识很重,话很紧,她原本也不是想要套什么话,知晓什么信息,不过是习惯了,以往明水给她梳头时,主仆二人都会随口聊点闲话。
等到梳理好了,舒念满意地对着镜子点头,称赞道:“你手艺不比我的丫鬟差,很不错。”
抱琴笑得开心:“多谢舒小姐夸赞。”
下了楼,见江潮生已经等在正厅,此时的他换了一件家里穿的常服,不似西装那么规矩,看起来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头发也湿漉漉的,走到近前,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看来他已经洗过澡了。
听到声音的江潮生早已起身,上下打量她一番,点头笑道:“不错,我娘的衣服你穿着也挺好看,竟然不显俗气。”
舒念皱眉:“你这般说着自己的母亲,不怕被她听见生气?”
江潮生哈哈笑:“她在乡下呢,又不愿来城里住,如何听得到?”
舒念奇怪问道:“你母亲难道不在胥城?”
江潮生指着一个方向道:“先过去坐吧,汤还有不费事的素菜已经好了,咱们边吃边说。”
舒念随着他走到餐厅,江潮生已经为她拉开椅子,待她坐下后,绕到桌子另一边,与她面对面坐着。
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叮嘱她道:“先喝碗汤。”
舒念接过去,意思地喝了一口便放下,江潮生皱眉:“将这碗都喝下去。”
舒念不太愿意:“我都是习惯吃完饭再喝汤。”
江潮生呵呵地笑,说道:“同我一个习惯,我也是,吃完饭后才喝一碗,不过,今日你要先喝一碗汤下去再吃饭,看你干巴巴的样子,肯定从早晨到现在都没吃过饭吧?”
舒念望着他,小声嘟囔:“这你又知道了。”
江潮生不理会她:“饿了这么久,先喝碗汤润润胃,不然仔细吃下饭去胃疼。”
舒念静静听着,没有动,江潮生皱眉,还要再说:“你多大人了,不知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该为难自己的身子吗?跟你说也不听……”
下一刻舒念端起碗来仰头喝了进去,完事还将碗朝下亮给他看看,意思是让他检查。
江潮生扫了一眼干净的碗底,又瞧着她:“什么脾气?我才说一句就生气了?”
舒念摇摇头,拾起筷子来对他示了示意:“我没生气,等着你呢,作为主人,你不动筷子我怎么吃?”
江潮生瞧了她一眼,确定她真没生气,才夹了口菜吃了起来,一边嚼一边盯着舒念瞧,见她老老实实地低头闷声吃着饭。
舒念确实没生气,她今日前来,有求于江潮生,原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将姿态放低,不愿与他起冲突,只是刚才从一进门开始,江潮生就一直在盯着自己吃饭这件事,她忽地感慨,这些原本该从自己丈夫那里得到的关怀和叮嘱,竟然从未有过。
如果她能早知道钱家义对宁许巧的感情,她一定不会同意结婚,那时候的她虽然失落,但也愿意成全,总好过现在这番局面。
可到了此时,她除了觉得愤怒,还觉得屈辱。
之前一些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此时也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
难怪钱家义开始时候会时不时问起宁许巧的一些往事趣事,每当她提及与苏灵韵和宁许巧之间的事情,他都格外认真有兴趣,现在看来,他不过是对宁许巧感兴趣罢了。
出神想着,扬琴将其他几个菜端上来,小心地避开了舒念,还低声叮嘱了句:“舒小姐小心烫。”
舒念抬头瞧她,刚才还称呼自己为夫人,她此时也改口了。
再回想抱琴的口风,不禁感慨江潮生治家严谨。
不经意抬头发现江潮生正瞧着她,舒念觉得一阵别扭,正好想到,便找了个话头:“你家的丫鬟都很不错,调教得很好。”
江潮生不在意地笑笑:“贴身服侍又住在家里的人,花了大价钱,总不能挑一些一般货色吧。”
舒念挑不出错处来,又觉得无甚可答的话,便轻轻点点头,继续吃饭。
江潮生将一盘小炒肉推到她眼前,抬了抬下巴:“喜欢吃就多吃点。”
刚刚她不过多夹了两口,就被他留意到了。
舒念变得更加沉默,将这顿饭吃得无比认真专注。
“我娘并不在胥城,她在青城的乡下,我爹早年只是个小护卫的时候娶的她,后来我爹位置越做越高,就不待见我娘,觉得她粗鄙没见识,纳了不少妾,也又生了两个儿子,但都不成器,也不知道是因为我爹杀的人多还是风水不好,那两个儿子病的病死的死,最后就剩一个我,偏生司令很喜欢我,我也算是成器吧,因着我争气,爹虽然跟娘打得鸡飞狗跳,但是爹还是没休了我娘,只是给她置了宅子,放养在乡下,不愁吃不愁穿地这么养着。”江潮生缓缓说道。
舒念放下筷子,坐得端正,望着他,神情有些严肃。
江潮生笑:“怎么,吓着你了?一下子变得这般拘谨。”
舒念摇头:“这些事不是很平常吗?哪里就被吓着了,我又不是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江潮生点头道:“是啊,很常见。”
“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怕你伤心,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而已。”舒念说得坦白。
江潮生一听心情似是好了许多,笑道:“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哪里还能影响到我的心情,不过你能这么说,我还是很开心的。”
舒念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
江潮生像是来了兴致:“我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能跟你在家里这么有说有笑地吃顿饭,有点不敢置信。”
说完又笑了几声。
经他一提醒,舒念也心生慨叹,上一次来这里,她还将江潮生视为不良人,没想到,她竟然在心情最低落的时候,从他这里能稍事休息。
而她原本来这里找他是想做什么来着?她竟忘得一干二净。
“我……”刚开口,江潮生就打断她:“先吃饭,不管你来找我所谓何事,都先别说,咱们就这样安安生生吃顿饭,成吗?”
舒念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他。
江潮生露出苦恼的神情:“你自己说说,咱们俩哪一次见面不是闹得不欢而散?像这样的情形,我今天之前都没敢想过,所以,能多维持一会儿就多维持一会吧。”
舒念不走心地笑:“你也知道,我若是说了,咱们俩最后还是会闹得不愉快。”
江潮生当做没听见,继续布菜:“多吃点,我家厨子手艺不赖。”
舒念又吃了些,两人都没再说话,只吃着饭。
差不多了,两人都停下筷子。
舒念抬头瞧他,江潮生也正好抬头,二人视线一遇,江潮生先笑了,随后活动了下,调整坐的姿势,向一边微微斜靠着:“说吧。”
舒念见他这种戒备的姿势,忍不住也笑了,随后心中一片黯然。
这几天来,她唯一笑得出来的地方竟然是在江潮生家里。
“我是想请求你帮忙救钱家义。”舒念还是开了口。
江潮生似乎并不意外,面上没什么波澜,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倒是舒念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喉咙,又继续道:
“我想,你不是派人一直跟着他吗?你的人不至于这么不机灵,见钱家义被绑架了,就甩手不管了,应该会跟上去,所以,你们应该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对吗?”
江潮生不置可否。
“我也是今日才想到的,昨日太慌乱了,脑子都笨了许多。”舒念低声说道。
“你若能救他,我不会让你白忙的,我信不过绑匪,他们打家劫舍,害人性命,哪里有什么约束,万一一直都在骗我们,最后难免落个人财两失,所以,若你能救出钱家义,我愿把五十根金条双手奉上,以作酬劳,不知,你可愿意?”
江潮生双手搭在一起,手指看似随意地点着,神情变得高深莫测。
良久才道:“绑匪往你要这么多钱,让我出工,也给这么多?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绑匪一个样?”
舒念心里一紧,怕他嫌钱少不肯同意,又说:“你若愿意出手帮忙,钱的事,我可以再想办法……”
江潮生摆手,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我可以答应你帮忙。”
这句话说得干脆,倒是让舒念愣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