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生淡淡一笑,随口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你们离婚,对男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对于你来说,就不一样了,不多点东西傍身怎么能行?我救钱家义,钱你自己留下,就当做他背叛你的补偿好了,也算公平。”
舒念未料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忍不住上下瞧着他,江潮生被她看得发笑,问道:“怎么,现在才发现我的可贵之处?还是说,你又不忍心了?”
舒念没有否认,说道:“我原本就不是好人,你不过今日才知道而已,钱家义对我无情,同宁许巧暗度陈仓,戏耍我于股掌之间,不知道他们心中可曾想过有没有对不起我。他们先无情我便不必讲道义。其实我可以更坏一点,若我足够心狠,不肯找你救他们,只需要贪下钱,不管他死活等着绑匪撕票就好了。也许对于钱家义来说,若是能将他们二人都绑了去,反倒是给了他证明自己真心的机会,他们两个鹣鲽情深,说不定能最后生同衾死同穴,也算得偿所愿。
不过,他们到底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单论人心,不分先后,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我今日来,也是做好了你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能救回钱家义,也算是对我们相识一场一个交代了,于情于理我都对得起他们钱家。”
略微一停,舒念又面露戏谑:“但是你江先生气节高远,不屑于黄白阿堵之物,那我浑水摸鱼,有何不可?”
江潮生瞧着她说完这段话,嘴巴轻微地翘着,紧紧抿着,虽然在极力掩饰,却能看得出来心中的委屈,这般孩子气的神情,让他忍不住发笑。
舒念不满问道:“你笑什么?我知道你经历过大风大浪,见多识广,我们这些普罗大众的小打小闹在你眼中不算什么,你权当看戏解个闷吧!”
江潮生见她一脸小女子情态,心头发喜,但也明白,这件事舒念即便再想得开,心中也难免郁郁,若是憋在心里,忧思伤身,不若这般说出来,好歹心中痛快,便按捺着,只是清浅地笑,由着她发着不大不小的脾气。
又说了两句,察觉到江潮生的沉默,舒念也收住了话头,她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日之事,多谢江先生仗义援手,日后若有机会报答……”
舒念说到这里住了声,江潮生抬眼看去。
“我说笑了,江先生位高权重,哪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劳烦我,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还是希望有生之年,我都帮不上江先生的忙吧。”
江潮生没有起身,视线随着她起立,定在她面颊上。
舒念站在椅子前,迟疑着没有迈开步子,江潮生侧头瞧她,察觉出她的异样,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了过去。
舒念冷不防转过身来,面色很是苦恼:“你,打算怎么去救钱家义?能不能同我讲一下,我好心里有数。”
江潮生还道她有什么难事,原来是为这般,面上当即嗤笑道:“是不是我总是在你身旁转,你就真以为我是闲人一个?这种小事犯不着我亲自去做,交给手底下的人便是,具体如何做,更不必我教,他们都会。”
舒念点头表示知道后,又问:“那你要派谁去做?能否把他叫来,让他把具体计划告诉我?”
江潮生皱眉:“你待如何?”
“我不做什么,就是问问,你们如何救人我不问,但是救出来后去哪里,我明日怎么去找你们,这些总要搞清楚吧。”
江潮生望着她,忽的笑了:“也好,杀鸡用回宰牛刀吧,本督军亲自出马,你可还满意?”
舒念果真上下打量他一番,最后点点头:“也好,换了旁人我总不放心。”
江潮生一愣,蓦地笑了:“你这句话是说,你最信任我?”
舒念解释:“咱们现在是狼狈为奸,我自然信不过旁人。”
江潮生板起脸:“这说不中听。”
舒念从善如流:“那我不说了。”
接着她又一脸担忧:“你若出马,钱家义是认得你的,包括你身边的护卫,不会穿帮吗?”
江潮生笑道:“我亲自出马,也不表示我要露面,人手我来安排,计划我来定罢了。”
舒念眨眨眼:“你现在就定吧,不然,我心难安。”
江潮生挑眉,露出不满的神情,道:“你就这般小看我?”
舒念立马矮了声调:“我没经过这种事,心里总是不踏实,比不得你见多识广。”
江潮生一肚子的火气都瘪了下去,他盯着舒念左右瞧了半晌,愤愤道:“钱家义到底是怎么被你骗的?他为什么会以为你是那种好性子的温顺女子?我瞧着,你贼得很,奸得很!”
舒念此时用到他,知道他拿话挤兑自己,也不愿开罪于他,便由得他说,只好脾气地笑笑,反正他说得也没错,舒念知道自己素来不是忠厚之人,被数落两句又不疼不痒,随他去吧。
江潮生瞧着她面色乖巧,也再说不出别的刻薄话来,随后唤来袁少文,等他进来的时候,舒念小声问他:“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江潮生垂眼帘扫她一眼:“不用,待着就行。”
语气不佳,舒念瞧了他一眼,知道他还心里头别扭着,赶紧闭上嘴走到一旁,尽量让自己在这间屋子里不惹眼。
袁少文很快就进来了,舒念抿起嘴,悄悄向后挪了挪位置。
江潮生指着舒念对他吩咐道:“你去带几个人,将钱家义完好地救出来,找一个附近的山村或者破庙,然后送信给她,记得要打电话,以绑匪的语气,让她把钱送过去,要是有人跟着记得扫清了,收了钱就放人,让她带着钱家义走。”
袁少文低头答应,看都没看舒念一眼。
等到他出了门,舒念才走过来问:“我真要把钱给你们?”
江潮生回头,一脸瞧她不上的样子:“我以前怎么不知,你这么没出息?”
舒念也不乐意了,隐忍道:“江先生说笑了,我一介小人,自然无法做到超然于物外,多问两句,也请见谅。”
江潮生见她虽然生气,却不像前几次那样,没有要摔门而走的意思,忍住笑,问道:“怎么没发脾气甩手走人?”
舒念面无表情:“我现在有求于你,如今你是我的恩人,想要说什么,我愿意听便听,不愿意听也不能撕破脸,何来发脾气一说?我哪里是那么不懂事的人,您说笑了。”
江潮生听她语气变得生疏,像是在两人之间隔开了一道坎,不复方才的自然流畅,心里有些不悦,但又一想,或许是他刚才三番四次戏谑惹的,心中其实并无恶意,只是以为舒念会同他闹个脾气,斗个嘴,但念及她这般忍让的原因,江潮生倒有点假戏真做,心头火气阵阵窜起。
见舒念倔头倔脑地木着脸,端在一旁,委委屈屈的模样,江潮生又渐渐有些不忍。
无声咂咂嘴,想要开口哄舒念,又觉得无从下口,摇摇头,江潮生觉得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时候我会让少文准备好一箱假钱给你,除了他之外别人都不知道实情,底下的人会以为真的是收钱放人,做戏总要做全套。”江潮生开口解释。
舒念点头表示了解,随后道:“那就多多麻烦您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江潮生皱眉,身子一横,挡住她的路,不肯就这么放她走,却也不出声,舒念也不吭气,二人僵持了片刻,舒念干脆对他简单一行礼,不再等他的回应,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江潮生便追上来,不待伸手去拉她,舒念站住,又说了一遍:“江先生不必送,家义之事还要多多仰仗,我在此先谢过您了。”
江潮生见她一心要走的模样,又口口声声‘江先生’,提及马上要离婚的钱家义,却亲昵地用‘家义’,心头怒火无法遏制地升起,想要留下她,却不知说什么,张嘴便道:“我家是有毒蛇猛兽吗?你这般避之不及?”
舒念毫不走心道:“江先生说笑了。”
又是‘江先生’,江潮生怒道:“你就这么走了,不怕我把金条的事告诉钱家义?”
说完,他就后悔了。
舒念果然站住,愣了一下,缓缓回身,望了一望,随后冷笑一声:“只要江先生能救出家义,其余的事,随您的便。”
大义凛然的模样同刚才判若两人。
言毕,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
江潮生伸手,弯了弯手指,只出了一句:“嗳!你……”
舒念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口处,江潮生恨得转身对着屋门两旁的花盆就是一脚,硕大的花盆应声倒地,摔得粉碎,花枝泥巴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