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舒念会站在厨房门口,是不是将刚才自己嘴馋的话都听进了,这一会估计要教训自己了。
低着头走过来,听见舒念带笑的声音:“今天来的人不是袁队长。”
明水抬头,在确定了舒念没有生气之后,才放下心,问:“嗯,是连队长。”
舒念留心她的神情,发现没有任何起伏,不似作伪,加之明水平日里向来喜形于色,不会掩饰心情,她心里略沉了沉,还是问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这下轮到明水懵了,她赶忙问:“小姐,是我上茶有不对的地方吗?”
问完又自己回想了一下,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处,才再次问道:“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舒念摇摇头:“你什么也没做错,我就是问一下。”
明水更加懵圈:“您想问什么?”
舒念盯了她又看了一会儿,确定明水无恙才摇摇头:“没事,我就是随口问一下,原本有事想找袁队长来着。”
明水这才如释重负,点头道:“那没关系啊,我看这个连队长人也很好,很热心的样子,刚才进来时我说要提东西,他就叮嘱我说小心点,别摔了,把小份的肉给了我,说是督军留给我们的,连队长还告诉了我一个偏方,说那样煮出来的野猪肉不腥还嫩,小姐,您要不要试一试?”
“不用了。”舒念有点头疼,静水三句两句离不开让她吃饭,明水就是吃,她到底是多缺饭,摊上俩这么热衷于吃食的丫鬟?
“连队长第一次来就同你说了这么多话啊?”
“那是,他可是一点架子也没有,不像那个袁队长,我一开始见了他就紧张,就怕这个官老爷抓我。”明水忙点头。
舒念哭笑不得:“袁队长那人,确实话少一点。”
明水赞同:“嗯,而且他还瞧不起人,总说我还是个小丫头,拿不得东西,其实他小瞧我,我力气可大着呢。”
得,人家怜香惜玉到了她这里成了门缝瞧人,舒念决定不废话不瞎操心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即便想撮合,也得两个人能看对眼。
也许她是看错了,袁少文曾经驻足将视线停留在明水身上,温柔的眼神不过是她的过度联想罢了。
后来在每日通话中,舒念还就袁少文不来的事特意问过江潮生。
倒不是她想多事,最近这几日他眼瞧着连伟和明水已经熟悉起来,俩人聊得多,甚至顺杆扒出来俩人的老家离的很近,属于一个乡的,仅隔一个小山头,说不定小时候还在一条河里摸过虾捞过鱼呢,现在明水对连伟的称呼已经从一开始客气的连队长改为老乡哥哥,连伟再来,也会偶尔给她捎点有意趣的小玩意。
舒念承认自己有偏心,她稍稍套过连伟的口风,知道他条件很一般,虽然人不错,但家里上有老父老母,又有哥哥弟弟好几个,一人军饷贴补全家,而袁少文就不一样了。
所以舒念不想死心。
“袁队长为什么最近不来了?”
没想到江潮生的声音却忽然冷了下来,半天没回答。
舒念捏着电话机追问,他才冷冷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舒念想了想,决定和盘托出。
“袁队长,是不是对明水有点意思啊?你有没有听他透露过什么口风?”
“嗯?”江潮生当下愣住,他想了不少可能,可从未想过事情会往这方面走。
隔着电话机,舒念丝毫没察觉他的变化,继续小声说着:“不过,也许是我多想了也说不定。袁队长言谈举止看起来不错,是不是出身蛮好?家里什么情况?跟我说说吧。”
江潮生心头像是卸了好大一块石头,在他告知袁少文不必去给舒念送东西时,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他亲眼看见了,这些日子每当连伟奉命前去时,袁少文的情绪有些低落,江潮生也察觉到了,他心里堵得慌,生怕出现最不想见到的状况,结果舒念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原来他的担心都是多余。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从没听少文提起过明水,就是你那个丫头。”江潮生语气清淡淡的,心情不错。
舒念只能‘哦’了一声,又说:“可能就是我多想了。”
江潮生努力在脑子里将明水的模样展现出来,费了些力气,却仍旧模糊,只大概记得是个年轻又清脆的小姑娘,脸圆乎乎的,长得不打眼,看起来不扎眼。
“你还有心思操心你的丫鬟,你自己呢?”
舒念一听就笑了:“我才刚离婚,心累着呢,也没心思多想,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钱家义今天来找过我。”江潮生忽然说道。
舒念有些吃惊:“找你做什么?”
总不会是因为她跟江潮生之间的牵扯吧?
“想什么呢你?想多了啊,他来找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江潮生像是有读心术,将她的心思猜了个透。
“那是因为什么?”舒念问他。
江潮生回答:“还是因为之前他开厂子的事,之前他就想把手伸到胥城,只是我没有什么想法那时候,不过这次我答应了会替他张罗。”
舒念不解:“你待他倒是厚道,只是,他舍得离开宁许巧吗?”
江潮生哈哈笑了两声,再开口声音却很凉:“我是为他好,他毕竟跟你做了快一年的夫妻,我一想起来你在他身边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同他辗转缠绵,就恨不能一枪崩了他,所以,打发他走,去胥城也不是件坏事,离得远一些,未尝不是一种保全。”
舒念不出声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潮生听她好一会儿没开口,便问:“怎么,不高兴了?”
舒念直白回答道:“是。”
江潮生语气也不好:“我一提钱家义你就这样,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去在意他?”
舒念头疼道:“江潮生,你若心里过不去我结过婚这一关,日后大可不必再费周章,东西不必送,电话不必打,因为我就是结过婚。”
说到这里有些生气,话也不客气起来:“这是我人生的一个经历,我没办法改变,没办法抹去,但是,我不觉得丢人,你若在意,尽情自便,这个世界上,相貌好,出身好,又未婚的女子千千万,你大可以放开手脚去追求,不要在我这里批判我。”
江潮生才刚说了一句,肚子里攒了一堆火气,没等发泄出来,就被舒念一通话堵了回去,只能在肚子里自己爆炸,震得他胸口憋气,却也无可奈何:“我在意的,是你对钱家义的感情,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你错了,我并不那么喜欢钱家义,只不过我是个虚荣的女人,即便不那么喜欢,只要模样长得极好,也是可以凑合的。”舒念回答道。
江潮生心头火起:“你有胆再讲一遍。”
舒念丝毫不惧:“我没空多说废话,夜深了,我要睡了,再见。”
电话被挂断,可江潮生心里的怒火却无法就此熄灭,他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被舒念激怒,可是始作俑者却并不肯赏脸出手帮忙,而是飘然远去,任由他自生自灭。
江潮生再次拨打电话,接线员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告知,您拨叫的号码长时间没有人接听。
最后,电话被摔了出去,袁少文进来,一边摇头一边小声却足够让他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造孽啊,造孽,这么多的好东西,生一次气摔一次,你要是不愿意要可以便宜咱们啊!”
江潮生骂了两句,袁少文将手里的文件放下就溜了出去,像是生怕战火波及自己。
江潮生越想越生气,经刚才袁少文提醒,他已经不想再糟蹋东西,也应当克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像一个毛头小子那般,激不得惹不得,但是他又无法凭空平息怒火,盯着摔得稀巴烂的电话机,想象着舒念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心头异样地跳动,他又待不住了,出门驱车奔着舒念的家而去。
照旧将车子停在大门处,江潮生坐在车里,遥遥望着二楼的卧房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窗户那里有人影晃动,像是有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江潮生坐直了身体,是舒念的房间,除了她还能有谁半夜走动。
望着窗户上投射出来影影绰绰的画面,江潮生像是有些呆住了。
过了好些时候,直到再看不到窗户上有人在晃动的影子,他才回过神来,不是还在生她的气吗?怎么这么长的时间里,他都在像个痴汉一样死盯着她看?
舒念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他怎么可以自己找台阶下得这么溜?
江潮生越想越生气,可再抬起头望着大门上已经被拆掉的字牌痕迹,忽然就想得通透了些许。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舒念嫁了人,可他做不到死心塌只旁观她的幸福,尤其是在发觉了钱家义对她的背叛之后,江潮生知道,他等的机会来了。
若他想要个干净单纯模样又俊的女子,实在不难,可他不想。
问题就在这儿,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不介意,可是现在发现是他过分高估自己了。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舒念结婚离婚这事不怨她,可稍微一涉及到钱家义,他就无法控制地想很多画面,那些个日日夜夜中,夫妻二人最隐秘的事,每次都不敢多想,哪怕稍稍带过去一点念头,江潮生都会气得想杀人。
算了,过往又怪不得她,自己何必一直揪着不放?要怪,也只能怪他对舒念的心思动得太晚,以至于她早早嫁作他人妇。
但愿,现在不晚。
他其实想进去,见一见那个扰得他心绪难安的女子,可是一想起舒念斩钉截铁地约定,又无法再上前。
隔着一条街,一个铁门,一个院落,遥遥地望一望她的侧影。
望梅止渴。
心虽不甘,却也只能如此了。
认命地靠在椅背上,将心思按压下后,江潮生觉得周遭都安静了少许,这些日子以来的忙乱,像是交错纵横的杂线,此刻在舒念的门前,被他一根一根梳理整齐,他闭上眼睛,大脑却活跃得厉害,心情不再那么浮躁后,理智和沉稳也渐渐归位,一直心烦的事,这样慢慢想着,都渐渐找到了思路。
江潮生忽的睁开眼,笑了起来,哪怕不见到舒念,只要知道离得近,好像也能安宁不少。
这样一待,将诸多繁琐事情纷纷理出了头绪后,江潮生依旧闭着眼睛,倦意袭来,不知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车窗传来声音,他霍地睁开眼,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头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是袁少文满脸怒气地站在车门外,江潮生搓了搓脸,推开门下车,不待开口,袁少文已经噼里啪啦抱怨了起来:“督军,您好歹替咱们这些手下想想行不行?你只身一人,谁也不告诉就来到这里,大半夜的竟然在车上睡着了,现在您是安然无恙,若是有个闪失,我们一干人等不都得背一个保护不周的罪名?再一个个自我了断?”
他一开口,江潮生已经知道自己做的很是不妥,只是听袁少文这么抱怨出来,还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他拉不下脸来认错,便将话头转了出去:“你这么大半夜找我有何急事?”
袁少文脸依旧臭得很,但他到底是属下,不好一直揪着上司说个不停,也没再继续抱怨,而是公事公办汇报:“司令传来电报,让您去邺城瞧一瞧,最近邺城督军有些不安分。”
江潮生眉头恢复深锁状态,这是他一向想事情或者思虑时候的表情。
“郑家也?”
“是。”
“他之前不是司令一手提拔的老跟班吗?一向对司令忠心耿耿,司令的消息来源可靠吗?”江潮生有些疑问。
袁少文立刻回答:“属下已经初步探查过,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只知道郑家也最近动作很频繁,积极对外接洽,还张罗着招兵扩充军队,平日里演练抓得也格外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现在邺城正值战时呢。”
江潮生眯了眯眼:“别的呢?”
“暂时还没能查到确切消息,我猜测,估计就是司令拿不准,所以才派您过去,毕竟您是他信得过的人,咱们这里也离邺城最近。”
江潮生沉默地点点头:“什么时候要我动身?”
“明日一早,越快越好。”
江潮生眉头再次锁紧。
都没给他时间仔细去暗访,就急急派他过去,郑家也若只是寻常动作还好,若他真有心想要做什么,自己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司令也是,命令下得这么急,就不多考虑下督军的人身安全吗?”袁少文一脸的不忿。
江潮生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