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兄也来这里吃粥?”江潮生客客套套地问。
钱家义明显还处在震惊之中没回过味来,无意识地答道:“是啊,吃粥。”
江潮生听完就笑了:“这里粥品味道不错,钱兄可以尝尝。”
钱家义到底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恢复神智,又望了一眼江潮生揽住舒念的手臂,才语带干涩道:“你们二位……”
他的手空空地比划了两下,似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句来形容,偏偏江潮生也不接话,场面就卡在这里,舒念只觉得周身别扭。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舒念果断出手打断二人别扭又生疏的客套话,快速拉着不怎么高兴的江潮生离开,留下钱家义一人徒自回不过神来。
出了门,左拐走了好一会儿,舒念才站住,抬眼看了看,有些茫然地问:“你车子停在哪里?”
江潮生似笑非笑看着她:“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舒念站定,望着他不说话,江潮生撇开头:“我没开车,你刚才出门出得太急,都没问我,就拉着往这边走,我以为你心里有数。”
舒念抬手招停一辆黄包车,随意笑了笑:“这不是就有车了吗?”
江潮生见她已经上车,随后跟上,车夫卖力跑了起来,舒念随口说了一个地方,车夫应着,江潮生问她:“刚才我还没说完话,就这么走,是不是不太礼貌?”
舒念眉心发紧:“原本也没什么要紧话要说,走就走吧。”
江潮生扭开头望向路旁,舒念转头去瞧他,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只要不傻,都能看得出来,他不怎么高兴。
舒念略一沉思,问:“刚才你让我在门口等着,是去干嘛了?”
江潮生只拿眼风扫她一眼,也不答话,舒念还待再问,才瞧见到他手上拎着一个油纸包,想了想,指着油纸包问:“这是什么?”
江潮生还是不答话。
“是买给我的吗?”舒念假装没察觉他的冷淡,继续问。
江潮生回头,见舒念面色带笑,隐隐的,像是故意憋着坏笑的模样,心头便难维继,低声答道:“看你刚才吃这个藕粉盒吃得蛮好,所以去打包了一份。”
舒念心里发甜,只是不喜他因为钱家义跟自己生气,想着缓和下气氛,于是打趣问道:“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藕粉盒的?”
江潮生这才彻底转过头来,望着她,说道:“既不喜欢吃,扔了便是。”
说罢抬手就要丢,舒念生怕他真的扔出去,慌忙死死抱住他胳膊:“这是买给我的,你凭什么说扔就扔?”
江潮生面上稍有喜色,只是压得很深,故意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舒念一把扯过油纸包,搁在膝盖上,小心用手护着,并不看他,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喜欢。”
江潮生终于展露笑颜,舒念偷偷望了他一眼,趁他没注意赶忙又转回头去,江潮生早就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半认真半说笑道:“你跟钱家义还真的挺有缘分,这么短时间内连着碰见两次,简直像约好似的。”
舒念歪头去瞧,江潮生干巴巴扯扯嘴角,撇开头望向旁处,仿佛刚才说出那句黏酸带醋的话的人不是他。
舒念也从原本的烦躁中挤出一滴稍不留神就会逃走的蜜,江潮生这般,无非是介意,因为在意她,所以才会介意钱家义。
领悟到这一层,舒念不再像之前那般,将自己放在同江潮生较劲的位置,而是悄悄地在心底喜悦了一番。
“好生小气。”舒念用极小的却足够让江潮生听得到的音量说了这句话,微微挂着小家子的呢喃语气。
江潮生转头瞪她,瞥见舒念弯弯上扬又抿起的嘴角,原本残存的不悦也消失殆尽,佯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舒念摇着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江潮生伸臂将她搂住,随后骤然收紧五指,呵到舒念痒处,惹得她直笑:“好好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
江潮生微微眯起双眼,凑至她耳畔轻声说道:“我若既要动手又要动口,你待如何?”
舒念薄斥道:“登徒之子。”
江潮生故意重重点头:“既然担了这个名,我也不好什么都不做,你面皮薄,我体贴你,一会儿到了没人的地界,我再收拾你,如何?”
舒念面上一红,江潮生如愿看到她又发窘的可人模样,得逞地朗声笑,气得舒念直瞪他,悄悄拿脚尖踩他脚背,提醒道:“小点声。”
原本舒念知道江潮生忙,压根没做什么期待,有一天他能陪着一起逛街,悠闲消磨时间,等到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舒念还是满怀期待这个惊喜的,只是,事后回想起来,真是只有惊没有喜。
闲逛伊始,就近原则,踏入一家首饰店,脚还没站稳,舒念抬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大哥,和他身边的女子,不是大嫂俞凝素,而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那个叫俏儿的外室。
舒青阳还没看到他,倒是俏儿先留意到舒念对他们的打量,扯了扯舒青阳的衣服,兄妹二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
同样,舒青阳也留意到舒念身旁,亲昵靠在一处的江潮生,很快,他就从脑海中搜罗出江潮生的身份信息,面色登时大变。
此时江潮生也察觉到舒念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同舒青阳视线相遇。
舒念不知道眼下做什么说什么才合适,索性撇开头,想要装作没看见,正待转身,舒青阳却率先反应过来,他喊了一声:“站住。”
舒念停下脚步,毫不示弱转回身,直直望着自己的大哥。
“你先回去,我有些事要同小妹商量。”舒青阳温言吩咐着。
原来舒念竟然是他的妹妹,在这里碰上俏儿也很是意外,只是她听说了舒念的身份,心中另有盘算,便不怎么愿意立马离开,柔声问:“既然见到了,我不过去问声好,不合适吧?”
她希望能跟舒家有些实实在在的联系,而不是只同舒青阳囿于那一方小小宅院之中。
舒青阳拒绝得很干脆:“不必,你先回去。”
俏儿没想到他连考虑都没有,还待再开口,舒青阳已经略拔高了声音道:“赶紧回去。”
俏儿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又看了看舒念,心中虽有不甘,但她更不想惹舒青阳不快,只得点点头,转身离去。
舒念冷眼瞧着,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舒青阳如何看不出她的嘲讽之意,只是眼下还有别的事情更重要,他没心思同她争吵。
“大哥好兴致,我听大嫂说,你最近忙得很,今日怎么得空出来看首饰了?”舒念先发制人,张嘴便质问道。
她原本也不想在外说起家中私事,只是实在为俞凝素抱不平,想起日日在家中操持,一心一意待他的大嫂,加之她本身对男子风流之事厌恶至极,着实忍不下这口气,既无外人,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
舒青阳望了一眼江潮生,并不答话,而是问妹妹:“这位是何人,你都不引荐一下吗?”
舒念这才念及江潮生也在身旁,有些后悔方才的唐突,便止住不提前事,简单介绍说:“我的朋友,今日约好一起逛街。”
江潮生侧目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舒青阳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又问:“就只是朋友?”
舒念盯着他,心里暗下决心,若舒青阳再紧追不舍,她倒要也问问刚才的那名女子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为何同他姿态亲昵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相比而言,她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她已然离婚,独身一人,交往男性友人人之常情,可舒青阳就不同了,他有妻子,如今家中内室尚在,外面风流潇洒,要说难堪的人也是他。
好在舒青阳并不打算在这里就把话说开,见舒念面色不佳也不肯痛快答话,到并未发作,只是明显不快。
江潮生礼貌问好:“舒先生好,在下江潮生。”
舒青阳回以礼貌:“江先生好,在下是念念的兄长,舒青阳。”
江潮生当然知道他的身份,也认得他的长相,关于舒念的亲朋好友,关系亲近的,江潮生应该说没有不清楚的,只是当面相见是第一次,礼数还是要周全一些。
“今日得见,幸会。”
舒青阳似是有些意外江潮生会这般说辞,多看了他两眼,才道:“我与家妹尚有要事相商,就此告辞,还望见谅。”
江潮生确实不想同舒念分开,但见兄妹二人神色皆异于往常,也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看了一眼舒念,用眼神问询,舒念轻轻地点了下头,他才道:“好,那改日再见。”
接着笑笑,对舒念柔声说道:“我先回去,你忙完到家给我来个电话。”
舒念直盯着舒青阳,听江潮生这样说,才转头去看他,点点头应道:“好。”
原本想要拍拍她的头,江潮生手已经抬起,复又垂下,笑了笑,转身离开。
舒念收回视线,与舒青阳对视。
倒是舒青阳目送江潮生走出店门,才看向自己的妹妹,见她面色臭得很,一下子气笑了:“你怎么还生气了?轮得到你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吗?讨打。”
舒念轻嗤一声:“你是打算在这里就把话说完,还是换个地方?要不,回家去说?当着爹娘还有大嫂的面?”
舒青阳这才想起还有俏儿这一茬事,也明白了舒念生气在哪里,便道:“出去说,我车在外面。”
舒念站在车前,并不肯上,舒青阳见她衣衫并不厚重,不悦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多穿点衣服,已经立冬了,还穿这么单薄,你是觉得自己身上这几两肉够折腾的是吧?赶紧上车,不然一阵风吹过,你人都能被吹跑,我跟谁说去?”
舒念心头厌烦,又想起每次跟大哥的谈话,没几次不是以争吵结束的,她也实在不想在大街上嚷嚷,不够丢人的。
“你跟这个江潮生怎么回事?”舒青阳没跟自己妹妹客气,上来就是一问。
舒念一听他这种语气就压不住火气,冷哼一声:“朋友关系。”
舒青阳瞧出她的态度奇差,心里本就不高兴,这下更是生气,语调都拔高了不少:“朋友?朋友你跟他大庭广众之下腻腻歪歪?少糊弄我。”
舒念反驳道:“我们俩哪里腻歪了?不过是离得比较近罢了,我们还没拉拉扯扯呢!大哥我劝你,若要说旁人,先自己身正,不然,话还没说路就被堵死了。”
舒青阳知道她是指俏儿的事,但他不欲多谈,便道:“你先别管我,我现在在正经说你的事呢!”
舒念也来了脾气,冷哼道:“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我无夫无子,也不是三岁稚子,想同谁做朋友就同谁做朋友,不碍情理,倒是大哥你,家里大嫂整日为你操心操力,你却这般待她,我倒要问问你的良心哪里去了。”
舒青阳被她噎了一下,只不过他已成年,又经商多年,早已不是幼时孩童,一言不合两人就掐架,强行按下心头火气,再劝道:“这个江潮生什么人,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舒念不看他,一直看着车窗外,丢了一句:“不知道。”
舒青阳险些要跳起来:“你都不查查清楚就同他走在一起,带脑子了吗?”
舒念不悦道:“他怎么了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就算他手握青城兵防又如何?难道当兵的当官的人家都不娶妻生子都不用过日子的?”
舒青阳望着自家妹妹片刻,心里无数的话涌起再落下,最终只一句:“小妹,齐大非偶啊!”
舒念忽地就明白了舒青阳所有的担忧,方才因为他对江潮生的敌意产生的不忿也烟消云散,虽然眼前这个人说话不中听,脾气不好,还总爱管东管西,但他却是实实在在在关心着她。
可这份感动,也就只持续了一秒。
“你一个离过婚的女子,咱们家世又并不显赫,你拿什么去配他?要知道,江潮生这种身份的人,要娶的人可都是门当户对的女子,能在功业上助他一臂之力之人,你说说,你哪点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