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你这是何意?”江潮生愣愣地盯着地面蜿蜒铺泄的酒酿,终于问出口,却不带丝毫质问语气,颤声却又在舒念的心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疼得她眼泪竞相涌出,难以阻挡。
任由泪水滚滚而下,舒念极力地平复着情绪,几次想要开口,唇却抖得不像话,气声难言,只好用力咬住下唇,将心头四起的狼烟扑灭,过了许久,才终于能成一句完整的话:“你我之间,再无情义,还请你日后自重,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江潮生豁然抬头,抬腿便要迈步过来,舒念慌忙抬手制止他:“你不要过来!”
因为喊得太急,声音有些劈哑,听在耳内,只觉煎熬。
江潮生被她眼中的避之不及刺痛,再难以抬脚,眼前不过几尺长的水渍,却像横隔的银河那般,变得难以跨越。
“你也休要拿唐立群出气,我同你说过,我只当他是普通朋友,今天即便换了一个素味蒙面的陌生人,若是因为同我说了两句话被你瞧见产生了误会,我也会一样会维护他,并非因我对他有旁的心思,只是不想牵扯旁人,这件事,本就只你跟我两人是当事者,何苦去牵扯无辜之人?”舒念猛吸一口气,像是短暂获得了力量,快速说完这番话。
江潮生怒极反笑:“他无辜?你忘了,他亲口承认对你有心思的吗?还是说你忘性大,这么快就不记得了?那我来提醒你,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的人,谁都别想染指半分!否则……”
他话没有说完,只是阴森的语气让他的半段话,不说比说了更令人胆寒,舒念怒道:“难道我因为同你有了牵扯,就像上了贼船,一辈子只上不能下吗?那你当我是什么?你豢养的玩物吗?我除了做你闲暇逗乐的工具,什么都不能拥有,从此以后我就是个物件,是个摆设,对吗?就因为我瞎了眼!跟过你!所以,我就不配再有自己的人生,你是这个意思吗?”
话未说完,泪已流干,舒念死盯着江潮生,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仿若刚才为了这段逝去的感情流泪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江潮生闭上眼睛,面色痛楚:“念念,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舒念收回所有的情绪,极力平静说道:“你走吧,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在我这里,你已经不再有任何身份,日后你我婚嫁自由,余生,只愿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她捏紧拳头撑着,只是说到最后一句,仍旧没能压制住汹涌而来的泪意,余下两字皆淹没在无声的啜泣中。
江潮生像是被人在肺腑之上狠狠剜了一刀,他跨步上前,不顾舒念的反抗,将她紧紧箍住,拥入怀中,头埋在肩颈处,牙关咬得死死的,周身像是置于万丈冰窟之中,猎猎风声回荡,神魂意识皆消。
良久,舒念耗尽力气,不再反抗,也不再试图去推开他,只是木木站着,任由他抱着,眼泪再无,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窗户,冰凉的月色挤进来,铺满地面,映照在酒水之上,一派惨淡。
直到二人的腿都开始失去知觉,僵硬无比,江潮生才终于松开了她,垂下双手,再次望了一眼她的双臂。
他以为,只要自己抱得够久,舒念总会回应,可是,他的心已经渐渐沉到湖底,却没能换来半分希望。
“舒念,我真的很想剖开自己的心,将你塞进去,这样,你就会知道,你伤我有多深,我爱你,有多重。”
丢下这样一句话,江潮生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远处汽车声响起,很快消散于无,若不是空气中残存的酒气,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只是,他的声音浓重,字字千钧,将舒念钉在原地,脚步再难挪移半分,无力瘫倒在地,大声地哭了出来,声嘶力竭。
学校放了假,舒念一下子闲了下来,每日再无正事去忙,开始几天坐立难安,思绪总不停,好在俞凝素又过来同她商议阿平和明水的婚事,他们二人皆是孤儿,虽不是什么尊贵身份,到底是身边人,少不得得她们这些做主母的操心了。
原本俞凝素的意思也是来问舒念,直接交给舒家的管事来操办,舒念一听立马揽过来,亲自出马,一来,她着实需要一些事情来忙,好让手头不慌,不至于每日每夜都控制不住为江潮生伤怀,二来,明水跟她年头多,情分不一般,她也舍不得,终身大事也想出点力,俞凝素见她兴致这么好,也跟着起了兴头,将此事应了下来,她来准备男方这边的一应事务,女方这边就由舒念奔走。
鉴于那日江潮生的言谈,舒念心生警惕,毕竟他们这一类人,有权有势在身,若真想为难个平头百姓,再是简单不过,袁少文对明水的心思是真实存在的,若他也同江潮生一般并不容人,万一万一心生嫉妒,想要弄黄一桩亲事并不难,所以,舒念私下叮嘱过两个水,也跟俞凝素说好,婚事不得声张,又反复警告明水,不得再与袁少文有来往,成婚之事更是不能跟他提半个字。
一切按部就班准备,先低调过年,为避免夜长梦多,过完年的正月十五就成婚。
有了为明水准备嫁妆这桩活,舒念每日有的忙,也没空去多想那些伤感之事,心情反倒好转,人一累,胃口都比前些天好了很多,静水瞧着还直高兴,说她脸色可总算没那么苍白了。
江潮生再没出现过,只是派连伟和抱琴来送过一次礼物,连伟站在外面,没有上前,抱琴进了屋内,柔声介绍着说:“这是督军为您准备的新年礼物,是tangee的口红,督军特意派人从胥城带回来的,整个胥城也没有多少份,有价无市,希望夏小姐能喜欢。”
舒念望着礼物盒出了会儿神,抱琴心中高兴,以为这次她会收下,毕竟也不贵,前几日她来送了一套首饰,主仆三人没一个给好脸色,话都没说多少就被客气地送出门外,只是下一刻,舒念便起身上楼,再次让静水送客,将她和手中的礼物盒全部都请了出去。
舒念坐在窗边,看着抱琴和连伟一同乘车离开,发了好久的呆。
也曾是闲聊时,她随口说过,自己工作了后赚的第一个月的工钱,给父亲母亲大哥都买了小礼物,剩下的钱,就是给自己买了tangee的口红,那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来让每个人开心,那种感觉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
她没想到,江潮生竟然一直记得。
只是,事到如今,送这种礼物过来,又有何意义?徒增伤感而已。
事后,她反复叮嘱两个水,只要是江潮生送来的东西,无论大小,绝不可进门,也不可收。
她这边操持着明水的嫁妆,没料到,另一个人结婚的打算更早。
苏灵韵过来找她,告知年前就要结婚的事,舒念着实惊讶不小,不住点头,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缓过神来才问:“你们俩,也太快了吧?”
苏灵韵一脸的娇羞。
舒念打趣道:“若单论周灵均对你的心思,也不算快,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如今能抱得美人归,他肯定是等不及!”
苏灵韵呵呵直笑,舒念又感慨道:“你们俩都是我多年好友,眼前你总避着他,连带着我也见他尴尬,生怕他央求我帮忙,现在看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太高兴了!”
苏灵韵逗乐道:“以后你就不用再避着他了,可以正大光明来往啦!”
舒念拒绝道:“日后不必怕见他而已,还是得少来往。”
“这是为何?”苏灵韵一边吃着蜜饯一边问。
舒念塞了一个橘子进她嘴里:“我看你是被幸福冲昏头了吧!周灵均娶了你,就是有妇之夫,我总跟他来往个什么劲?日后跟你见面捎带着不用再怕见他就是了,傻样!”
苏灵韵哈哈大笑,凑过来刚要说,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搓了搓胳膊,才肉麻兮兮说道:“说来也奇怪,以前吧,我总躲着他,就觉得他哪哪都不合我的标准,可自从我跟他好了后,又怎么看怎么顺眼,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长得这么白净文质彬彬的呢?气质真是好绝了!”
舒念装作一脸震惊样:“真不敢相信有一天我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苏灵韵笑不可遏:“真的真的,以前你跟我将周灵均长相俊秀气质温平我还听不进去,就觉得你是在替他说好话,他那么娘们胆小一个人,一点也没有男子汉气概,现在我懂了,一个男人爷们不爷们,不是看他长得高大与否,更不是留胡子,也不是说话粗声粗气,而是在于他有担当,能让身边人幸福。”
舒念满意笑道:“不错,你总算分得清长相糙跟男子汉的区别了。”
苏灵韵假惺惺地捂起脸来,故作娇羞状:“哎呀,你就别打趣人家了,人家知道以前错了!”
舒念做出恶寒的表情,心情跟着大好,也同她一起吃着点心。
苏灵韵凑过来,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着:“再过两天我就要嫁人了,日后再这样随意留下过夜的时候估计就不多了,想想还有点舍不得。”
舒念拍拍她手:“只要你跟周灵均好好的,比什么都强,那才是最重要的。”
苏灵韵说着眼看要掉眼泪,在舒念没发现之前,用力吸了下鼻子,故意打岔道:“说来说去还不是都怪周灵均太心急,一时等不了一时,直接跑我家去提亲了,把聘礼一放,直接砸晕了我爹和大哥,他们立马就同意了,我想反悔都难。”
舒念戳穿她:“少来,你爹和你大哥同意,若是你不同意,这事也难成,说到底还不是得你点头,你啊,嘴硬这一点真是要改改,说说吧,周灵均是怎么拿下你的?”
“哎呀,干嘛要用拿下这个词?”苏灵韵干脆躺在沙发上,吃没吃相,喝了一整碗茶后才清清嗓子,说:“他就跑我住的地方堵我,一见面就跪下,举着个戒指,我实在不忍心他大冬天一直跪在地上,再落下什么病根,你也知道我这人心软,就一时糊涂,答应了呗!”
舒念瞧她,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便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拉着长音。
苏灵韵又捂着脸,笑嘻嘻道:“谁知道他这么没耐性,急吼吼地非要趁早把婚礼办了,说什么夜长梦多,谁知道我什么时候又改变主意,趁着我刚答应,就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我若再反悔也没招,反正嫁给他就别打算再想离婚这件事,这辈子他也得缠着我,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还说我这人多变没定性,哼,他敢这么说我!”
舒念一脸受不了的样子:“哎呀够了够了,你们两个要腻歪回家里关上门去使劲腻歪行不行?考虑下我这刚复原没多久的心脏好不好?”
从内心深处,舒念是一直希望苏灵韵能跟周灵均的,一来,周家声望高,家底丰厚,轻而易举就能过得了苏家难缠父子那一关,当然,借机索要大笔聘礼是肯定的,好在周家也不在乎;二来,周家人事简单,周灵均亲生母亲过世,父亲没有续弦,家里只有两个妾室,他是长子嫡子,底下只一个年纪尚小的庶出的弟弟,再无别的争端;三来,周灵均爱苏灵韵多年,虽看起来温吞和气,但舒念知道,他这种性子最是有韧性,单看他这么多年被苏灵韵一次又一次打击却不肯放手这点,就不知道击败多少人,而苏灵韵呢,最是不潇洒痛快一人,只是表现咋呼而已,被家里人拖累却无力自拔,也从未想过摆脱,而周灵均能护住她,也不会任由苏家人吞了周家,这样,苏灵韵以后的日子估计能顺心不少。
这样一想,更是替最好的这个朋友开心,见她笑闹,也不再打趣,这么长时间来压抑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我结婚你可要送我点精心的礼物,少拿市面上随便买得到的来糊弄我啊!”苏灵韵霸道说着。
舒念忙应承下来:“你放心,我一定千挑万选,只是你们时间太仓促了,我不一定能调挑得到满意的,还望周太太你到时候别见怪啊!”
苏灵韵抿嘴做作说道:“还不是怪周灵均嘛,他这两年他看到什么合适就往回置办,那天领我去看新家,早就全都收拾妥当,家当齐全,只要我点头,随时能办婚礼,真是,也不知道急个什么劲!”
舒念受不了道:“够了够了,你饶了我吧!你若是还能正常说话,我就再容你半天,你若是一直这样酸酸唧唧,我就给周灵均打电话,让他赶紧来把你接走!”
苏灵韵嗔怪道:“我才不见他呢,自从我答应跟他在一起后,恨不能时时刻刻跟我粘着,烦都烦死了,我这是借口来你家,才能摆脱他半天。”
舒念扬天叹道:“天啊!可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