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是个美男子,但还未美到惊心动魄的地步,故而……”韶宜兰绞着帕子,一步一语道:“天珠派乃江湖第一门派,门风肃整,留男子堂上喫茶,恐坏了江湖清誉……。”
“仙娥,何至如此啊,容我一言。容……。”梅信陵拱手再拜,欲鼓动如簧之舌,再三劝说一番。
一见此状,陆采霜将牙签往地上一啐,“我天珠派虽非名门正派,但也是要脸的,你说出山就出山,多没面子。”
韶宜兰白视陆采霜一眼,腹语道:什么并非名门正派,我明明报了第一门派的噱头。
作为一名应该逢人便笑,应以卖笑为职业第一操守的商贾之人,梅信陵居然在这种时候,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骨气,他一正华服,正气凌然道,“周规折矩,好高使气的呆子,是成不了气候,更发不了财的。把脸面看得比天还高的人,一家三代都没穿过一件好衣裳。遍观都下那些有头有脸之人,哪一个不是先不要了脸,后来才变得有头有脸的?”
“你说什么?”陆采霜一听此话,杀气顿生,运气在掌,“姑奶奶今天不把你这只跑上门呱呱乱叫的黑乌鸦拔得一毛不剩,你就不知道姑奶奶‘千峰我见愁’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听此一言,梅信陵不免惊骇,退后一步,“小生敬重你们个个都是尘外孤标,云间独步的人间淑女,怎生话不投机,便要暴力相向?老刘曾经说过,‘宁斗智,不斗力’,君子动手不动口!”
急中生乱,他似并未觉察这一句口误。
周围看戏的女子们,莫不露齿大笑。
二师姐丁吟风难得一笑,接口道,“哪个老刘?”
梅信陵不知死活地应了一句,“刘邦。我的半个偶像。”
韶宜兰笑得肚子疼,“怪不得呢,一样的不正经。”
陆采霜却是笑也未笑,变换了招式,又逼近一步,“我非君子,乃是一名曾经只身三打猫科、豹亚科、虎亚属的成员之一即东北虎的孱弱女子而已!是以,我打不打得?可否动手?”
梅信陵面部狰狞,捂嘴哀呼道,“就你这,还弱女子哪?再说,偷袭国家保护动物是违法的。还有,那个什么,东北虎是咋回事,这里不是中原地界吗?东北虎跑这圈地来了?可战斗力能与之一较高下的亚洲象、犀牛也早就在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龙山文化以及等等等等文化中灭绝了呀。这可咋整,我得赶紧禀报府尹大人去!”
说罢,便撩起白袍,准备跑路。
“站住!”陆采霜傲然疾喝,“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变成一只单腿火烈鸟。”
“可是……”梅信陵止步,转身,悻悻笑道,“若是有得选的话,小生更愿意变成睁一眼闭一只眼的新西兰北岛猫头鹰。”
“仙姑,你就发发慈悲,摸摸你的一片怜香惜玉之心,放小生下山去罢!”话一出口,这白面玉郎竟膝下一软,学着忠仆德福的样子,仰天大呼起来。
独孤烟月上前一步搀扶,“梅少郎何必如此?你听,海棠树上子规啼,子规,子规,梅公子你也快些归家去罢。”
梅信陵登时一片热泪盈眶,颤声道:“小仙姑何其明白事理!我出门之前,也是看了黄历才动身的,但结合目下的遭遇而言,这黄历,也TM是盗版的吧!”
接着,便又捶胸顿足,嚎呼曰:“天哪,假货害死人哪,我母亲的闺蜜的二表婶的小姑子,也便是用了那该死的假冒伪劣化妆品,这才毁了容,搭上了明州港口去往朝鲜半岛的商船,往高丽重新回炉整容去了哇。苍天哪……。”
“切!”韶宜兰这个利嘴淑女,纤指朝天一指,“你们这些俗人,出了事,总爱跟人家老天爷产生点关系。老天爷很忙哒。”
“再者,”她自头上取下一朵杏花,朝梅信陵身上运气一弹,“《黄帝经》有云,夫民仰天而生,侍地而食。以天为父,以地为母。看来,这事到临头,除了喊天,你也可以呼地,也就是妈呀,哈哈哈……。”
梅信陵显然是傻了,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了。
他暗骂了一句川峡四路简称四川方言,心中旁白:江湖之言,皆是XXXXX啊。是哪个挨千刀的说,这山上全是如假包换,真人版的敦煌莫高窟飞仙来的?这简直就是一帮粗鄙至极的雌性饕餮,四大凶兽哇!
对,一定是老薛,他介意我到处跟人家说他卖假货,就盯住了我这好色的小毛病,如此这般……。
真是最毒不过老男人心哪!
目下,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独孤烟月是个心软的,她一拱手,对着诸位师姐乞求道,“师姐们,不如就放他一马吧。若是动静太太,师父知晓了,他这胳膊,这腿,来日还是不是他的,便都成了问题,到时候……。”
方才还在室内缓抚琴弦的三师姐史琴音踱步而出,她之言语,向来分量不轻,“师妹,得饶人处且饶人。”
韶宜兰闻此一笑,向梅信陵走了去,美娘娇音,“若欲下山,你懂的。”
梅信陵起身,伸手于身上乱摸,“懂,懂。”
随即从怀中取出几张铜版印鸟兽图形交子,双手奉上。
“你头上的峨冠,似角非角,煞是令人侧目,也一并留下来吧。”韶宜兰向他递了个媚眼。
梅信陵腿一软,又差点双膝着地,“这,这是家父的收藏……。”
“哦……”韶宜兰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去吧。”
梅信陵如获大赦,拔腿即走,但却又忽地止步,自怀中摸出一支竹管,递于韶宜兰,“务希哂纳。”
“此为何物?”韶宜兰并不接过。
“烟火,况趣无穷。”梅信陵郑重其事地教授了使用之法。
“很浪漫的,与仙姑你的气质,甚是相配。热烈似火,刻骨铭心。”他真诚至极。
待梅信陵出得门去,独孤烟月拾起地上的信函,上书“致天珠派尺牍”行楷一行,笔法起伏跌宕,奔放不拘。
是夜,韶宜兰纠结了几个师姐师妹,一起于院中“浪漫”。
片刻之后,谷中一声惨叫,“梅信陵,我要杀了你!”
惨叫者乃是韶宜兰,她头蓬发散,面若黑炭。
发出几片羡声的,则是围观的诸位师姐妹。
被韶宜兰抛掷于地的那枝竹筒,尚自“嘶嘶”地冒着漫天彩烟,“好浪漫哦……”。她们选择性地忽视了韶宜兰的一人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