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那听涛小院的小厅之中,求离和法尘亚相对而坐,安静地品着香茗。桃小别则正被天歌、柳忆、夏月和秋星围绕着,坐在紫藤树下翘着二郎腿吃葡萄。
桃小别一边吃一边对天歌道:“听说你还跟奕瑜打了一场,她很强吗?”
天歌摇摇头:“并不。只是没想到会同一位姑娘对决,刚开始实在放不开手脚。”
“更没想到的是她却招招致命,对吗?”桃小别笑嘻嘻地说。
见天歌点头,夏月就道:“所以我才说那位三公主真是瞧不出来,表面那么温柔,实则那么狠厉。”
天歌扯出一个笑容:“她不想输必然要尽全力,更何况,即便非得输一场,她也不会想要输在我的手下。”
桃小别问:“为何?”
天歌眼眸微敛:“我是谁?凭什么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殿下、公主输?”
桃小别站起身看着天歌的眼睛:“天歌,你就是你啊,虽凡胎肉体却得上神点化,你不敌葆迦年是因为修习年岁尚浅,你若跟我们一样已在世间数千年,你的造化恐怕也无人可敌!再说,那奕瑜最后不是也被你打败了吗?”
天歌的眼眸始终低垂,像在回想当日对战的情形,片刻之后才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她为何会输给我,要说她的实力理应在我之上,而且我们刚开始对决之时,她明明就是一副要将我杀之而后快的神情。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她竟改变了主意,见我越打越猛她反而节节败退,十分古怪。”
桃小别也有点想不通,但见她飞快地甩甩头,朝天歌笑嘻嘻地说:“想那么多作甚?反正赢了就是好事。”说完咬了咬嘴唇语气闪烁地道:“那个……杨沁儿……”
天歌一听这个名字就将头低得不能再低,眼睛也只顾直盯着地面:“她……都是她的师叔的错,将你将她都给害了。不过她那个性子确实……确实也是蛮横,那日将你打成那般……但我相信她只是好胜,并非坏心,你……你莫要怪她。”
桃小别还未开口秋星就冷哼道:“天歌,你还护着她!她下那么狠的手只为求胜?我看那个女人当日分明就是想要小姐的命!”
夏月也犹豫着说:“天歌,你以后能不能少跟她来往?那位郡主那般执拗,这次即便作弊还被小姐打败,又被八神从遴选者中除名,失去了去天界修习的机会,我好怕她会将这一切都算到小姐头上,记恨小姐,然后再做出什么伤害小姐的事情。”
见天歌一言不发,桃小别就昂首挺胸地说:“天歌,我知道你顾念旧情,我今日只想告诉你,她当日对我的敌意我感受颇深,我也不知我是何时得罪了她,想来也怪我平日里太过招摇,不知韬光养晦的道理,所以有此一劫也算因果循环。”
天歌急急的开口道:“不是……并非你的错……”
桃小别挥手阻止他说下去,接着道:“不管她当日作了什么手脚,又或者她到底是主谋还是真的被蒙在鼓里,我都不想再去追究。但此人戾气深重、心术不端已是我之判断。以后你也莫要在我面前提及她,而我跟她如若有再见之日,她也最好莫要招惹我,毕竟我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是再次拔刀而向,我就不光要赢,恐怕真得不死不休。”桃小别说完认真的凝眸看着天歌,又说道:“我知你放不下她,但请记住,那是你的放不下,并非我的放不下。我虽一直把你当朋友,但并非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在世间数千年,头一回感受到灭顶的危机就是拜她所赐,我实在说不出什么算了、作罢之类的话。今后,与此人有关的人和事我都必将防范,但我仍是信任你的,所以更需要将这些话同你说个明白,免得日后因为杨沁儿让我们心生桎梏。你尽可顾念她,但与我有关的一切都不可告诉她。如果他日我和她终有一战,你旁观即可,或者去帮她也行,我皆无所怨。”
桃小别的这段话说得又快又急,让天歌完全没有插嘴的时机,见她终于住了口,天歌一边摇头一边急切地说:“桃小别,你知道的,我……她……我不会……”
桃小别上前握住天歌的手,朝他摇摇头道:“好了,天歌,我并非逼你作出选择,我只想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杨沁儿伤我之心不会有假,她师叔牙珉被我师父剥去仙骨也是事实,她因此受累不得去往天界修习更是此事的结果。你我虽一直偏居一隅,但人心之险恶,世事之难料也并非全然不懂。如今,我与杨沁儿之间仇怨已结,非你所能化解,你就莫要再左右为难,不如就让一切因果顺藤而来,毕竟天定之事不可违。”桃小别看着天歌的眼中充满了笃定和真诚,天歌回望着桃小别,满脸都是焦虑与迷茫。
他如此了解桃小别,他也自认为了解杨沁儿,她们皆是骄傲的,也向来是宁死不屈的典型,而在那一刻天歌终于认定,这世间他最在意的两个人恐怕再无笑对的一天,而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哀瞬间攫取了他,让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一直沉默无言的柳忆突然道:“说这许多作甚?小姐你自去天界修习,那个杨沁儿,我去杀了便是。”柳忆说完面无表情地直盯着天歌,见他面色之上浮现出大惊失色的神情,就朝他淡淡地道:“难道你想阻我?或者说你认为凭你可以拦得住我?”
天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你本该知道我对桃小别的心意,我也并非偏帮杨沁儿,只是觉得她应是受人蒙蔽才会利令智昏……你又何须如此质问我?”
柳忆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投向前方的虚空中,口中仍是淡淡而言:“从这个杨沁儿一出现我就知道会有不妥,如今果然,她使出那般卑鄙的手段伤了小姐,你却仍觉得她情有可原,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全心全意?”
见天歌一时语塞,桃小别赶紧跳到二人之间一左一右将二人推开:“好了好了,杨沁儿与我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只要她日后不再纠缠于我,我也必不会找她麻烦;若她仍不肯放过我,我也自会痛下杀手。”说完又朝柳忆道:“再说师父向来不准我们枉造杀孽,你要去杀杨沁儿,怕是师父也是不准!”
柳忆鼻中哼了一声:“那个上仙的仙骨师尊都剥得,那个女娃的性命又岂能入得了师尊的眼?那日只因没有坐实她与牙珉是同谋,否则,恐怕师尊会当场了结了她!”
桃小别伸出一根指头在柳忆的胸前敲了敲,揶揄道:“人家师叔的仙骨都给了你,你还好意思朝人家喊打喊杀?”
柳忆冷着脸道:“仙骨是师尊给的,与那叔侄毫无关系!”
而此时天歌深吸了一口气,朝柳忆郑重而言:“我天歌发誓,如若杨沁儿果真对桃小别存有杀意,我必将亲手杀了她!”
柳忆看也不看天歌一眼,只冷冷道:“你何须向我发誓?你若得了闲不如去劝诫一下你的那位故人,也莫说旁的,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纵是人界的郡主,但我们春庭幽谷的小姐,她也是得罪不起!”
柳忆的话中那种明确无误的袒护顿时让桃小别胸中涌起暖意,以前她总觉得柳忆不但面无表情又总是沉默无语,让她觉得很是无趣,而此番在经历大劫之后,知道有人全心全意地帮护着自己,那种亲切温暖的感觉让她十分受用。
不管是天歌还是柳忆,在桃小别看来都是她春庭幽谷的人,她实在不想他们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人而争吵,为了岔开话题她凑到柳忆身旁道:“你既得了那副仙骨,现在是不是已经位临仙位了?”
柳忆摇摇头:“师尊说还需历一道天劫。”
“哇!”桃小别雀跃地叫着:“那你岂不是很快就能成仙了?”
柳忆有些无奈地道:“从古至今,历天劫者谁不是九死一生?师尊还在想法子,要帮我无惊无险地度过天劫,但是世事难料,结果到底如何犹未可知。”
桃小别想了想又问:“如此说来,眼下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柳忆叹了口气道:“师尊早就说过,以你的天姿,日后的修为必将在我之上。而眼下我又怎会真的与你动手?”
桃小别禁不住喜形于色地追问:“师父当真如此说过?难道我日后也能如师父般位临上神?”
柳忆平静地回答:“神不神的师尊未曾说过,但说过你有你的机缘,机缘一到,万事皆成。不然你以为师尊何苦放你出来为祸四方,不如将你留在身旁,仅凭师尊一己之力也定能将你教化成一等一的妖灵。”
桃小别原本满面含笑,但仔细想想立刻黑了脸,咬牙切齿的朝柳忆喊:“柳忆,什么叫为祸四方?你是皮紧了吗?非得逼着我跟你动手?”
此时,一个温润醇厚的声音传来:“是谁又惹得我的别儿要忍不住动手了啊?”
一听这个称谓,不用猜也知道是求离上神。几人急忙转过身来,就见求离和法尘亚不知何时已从小厅内走出,此时正站在那屋檐之下,和煦的阳光给二人的长袍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显得二人光华万丈,仙韵缥缈。
几人纷纷给二人见礼,唯有桃小别几步蹦跳到求离身侧,一把挽住他的衣袖道:“师父,就是那个柳忆,他得了仙骨那尾巴就翘上了天,我说一句他要说上十句,句句恶毒,句句诛心,真是气死我了!”
求离勾唇一笑:“眼下你打架未必赢得了他,但若论耍嘴皮子,就是他们几个人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他还能气到你?”
桃小别撒泼道:“我不管,反正师父要给我做主,哪儿有师兄欺负师妹的道理!”
桃小别的话让求离与柳忆皆是颇为意外,求离笑问道:“数千年来你都未曾叫过他师兄,今日被他气上一气你倒是肯叫了?”
桃小别耸耸肩:“以前他惯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我实在觉得无趣得很,但自从我来了邕巴仙岛,才知道这世间无趣之人又岂止一种,而柳忆好歹也是我们春庭幽谷的自己人,始终全心全意地站在我的身边。而今他成仙为神也算指日可待,我为何不可叫他一声师兄,赶紧将关系拉近,也不怕日后要他相帮时他会断然拒绝。”
此时,与求离并肩而立的法尘亚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声,他裹在白袍中的瘦弱身子不断地颤抖着,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然后他又伸出干枯的手捋了捋银色的胡须,才慢吞吞地道:“这世间谁都有可能背叛你,拒绝你,唯有柳忆不会。他就是你的天选,你的命定之人,必将永远全心全意地站在你的身边。”法尘亚说完这段话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眸中忽然金光闪现,他就擎着那对突然充满生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柳忆,直将他看得汗毛倒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