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那一夜的秉烛夜谈,桃小别和澄黛的关系突飞猛进,两颗开诚布公的少女之心靠得不能再近,奕瑜很快就发现了她们的变化,却实在猜不透为何她们仿佛一夜之间就好成了同一个人,甚至好像还怀揣着某些自己也不得而知的秘密。
不过好在奕瑜向来温婉淡泊,崇尚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之德,还将此种习惯延展为非礼勿问,所以虽然明知二人有事瞒着自己,也并不开口相问,仍旧坦然地与二人有说有笑。
在旁人看来,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朝夕相伴,南湖的七公主、东湖的三公主和妖界的小别仙子俨然已是姐妹情深,不但在任何地方都同进同出,在修习之时更是相互帮助,彼此提带。她们的修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突飞猛进,连八神也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天,众人都在天芒山的云霄场上跟从天凌上神修习回风剑法。
天凌告诉众人,他的回风剑法讲求的是剑器浑脱,浏漓顿挫,在打斗中必是一式快过一式,如飓风般扑转回旋,凌厉逼人。说到此处他手腕一翻凭空变出一把长剑,只见此剑银光闪闪,剑气万丈,剑柄为一条金色龙雕之案,威严的气势让众人皆是肃穆而立。
“这是本神的‘啸风’剑”,天凌说完持剑翻飞,只见银光乍起间,铺天盖地的剑气裹挟着飓风席卷而来,众人只觉剑意茫茫,威怒并举,无不感叹天凌上神的剑招果然是招招大气,剑剑决然。
舞到尽兴之后,天凌才收起啸风朝众人道:“修习此套剑法,尔等务必剑随心动,切勿复刻本神招式,而应将本神的剑法化作尔等各自之招,力求灵动跳脱,达到剑意在胸,剑式随我,以千万招化万万招之境。如此,有朝一日尔等方可斩获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天神之威。”
天凌上神之剑法及铿锵激昂的一席话让众人皆是热血沸腾,不待上神吩咐就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剑矢,不停地砍、劈、挑、刺,一次次地感悟着回风剑法的玄妙,他们不但想将整套剑法熟记于心,还想加入称手的变化,达到如天凌上神所言那般,将回风剑法真正地变为天地间只属于自己的唯一剑招。于是,整个云霄场上顿时都是飞旋腾挪的身影,有单独练习的,也有两相对决试炼的,还有你来他往几人相搏的,而天凌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任何形式的修习他都不加阻止,放任众人在剑法中沉浮领悟,自寻捷径。
桃小别聪慧过人,一炷香内就将回风剑法的招式舞得像模像样,她一边舞一边将回风剑法与飘渺凌虚剑法两相对比,很快就发现回风剑法迅不可挡,而飘渺凌虚剑法灵动跳脱,想到此处她渐渐收了手中剑式,垂眸凝思:如果将两套剑法融合为一体,岂非可以得到一套千机百变、万流朝海之无上剑法!
天凌本就对桃小别十分注目,见她停下身形就立刻飘到她的身旁问道:“你为何不练了?”
桃小别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着天凌:“我突然想到,如果将上神的回风剑法和我师父所授之飘渺凌虚剑法两相糅合,岂非就是一套无上剑诀!”
天凌微微颔首,面色之上却是看不出喜怒:“你尽可一试。记住,人剑合一才是御剑之最高境界。剑吟乃剑之言语,但剑法乃是你之智慧,而剑意也乃你之意志。剑虽出鞘,但你心之所念才是它之所向,不管你使用何种剑法,你是御剑之人,你就是号令之人,是剑听从你,而非你听从剑。”说完他将目光落在桃小别手上的索月神剑上又道:“哪怕是这把索月剑,也是如此。”
桃小别恭敬而答:“小别明白!”
天凌转身欲走,却见一旁的天歌似将方才二人所言听入了心,也握着手中长剑凝眸思量,天凌就对他道:“你虽也跟从求离上神修习过飘渺凌虚剑法,但我观你之剑招一板一眼,远未达行云流水之境。所以,眼下你莫要急着像桃小别般试图糅合两种剑法,而应将两套剑法分别习之,待你当真能将两套剑法尽数参悟之时,自会融会贯通。”
天歌老老实实地向天凌作了个揖才道:“天歌必将牢记上神所言,早晚修习不怠,力求早日参悟。”
天凌冲他点点头,这才飘然离去。
天凌一走,葆迦年和澄黛立刻围到桃小别身旁,葆迦年道:“别儿,不如你将求离上神的飘渺凌虚剑法教我几招如何?”
桃小别想也不想就拒绝:“你要不要脸,哪有你这般明目张胆地偷学的?”
“你心甘情愿地教我,我就不算偷学啊!”
桃小别看着葆迦年那副不要脸的模样转了转眼珠道:“那你从此都叫我师父,我就心甘情愿地教你。”
澄黛“噗嗤”一笑,捂着嘴朝葆迦年道:“叫啊,年郎哥哥,叫声师父可学求离上神的飘渺凌虚剑法,稳赚不赔!”
葆迦年白了二人一眼,嘴里气哼哼地道:“也不知你二人为何突然这般亲近,以前总怕你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如今倒好,我得时刻提防你们合起伙来整我!”说到此处眼神一闪,脸上挂起一副吊儿郎当地讪笑:“要不,你们还是回到从前那般的关系吧,不要这般时刻黏在一起,岂非将我们的三公主给冷落了?”
奕瑜正好听到了葆迦年的话,她的神色中没有一丝的介怀,反而温柔浅笑道:“我与澄黛妹妹同为水族之灵,又相识数千年,不要说她多交小别妹妹一个朋友,就算她交上千万新友,我这个姐姐她也必不会相忘。”
澄黛马上跑到奕瑜身旁挽着她的手臂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撒娇:“哎呀,奕瑜姐姐最好了!奕瑜姐姐在澄黛心中就是四界五湖最风姿卓越、最纯良高洁、最与世无争之人!”
此时洛安也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她对奕瑜的夸赞,就问道:“那桃小别在你心中又是何种人呢?”
桃小别赶紧朝澄黛挥挥手:“别,你别说,你可千万别说!”
哪知澄黛偏不听从,反而张口就来:“桃小别嘛,自然是任性乖张,心狠手辣,拿人不手软,吃人不嘴短,脸皮厚、路子野、嗓门大、心气高,无所不用其极,无所不怕其极,天上地下撒泼第一人是也!”
桃小别都懒得去追打澄黛了,反而朝洛安瞪了一眼:“明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还偏偏要去问她!”
洛安却微笑着朝澄黛道:“你都将她说成这样,还一心与她称朋道友?”
澄黛朝他眨眨眼:“你忘了年郎哥哥说的,我与桃小别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嘛!”说完又拉长了声音道:“所以,她如此,我也如此,我们臭味相投,谁也不嫌谁!我们就是这天地间,大杀四方的黑白双煞!”
澄黛的俏皮话让众人都笑作一团,唯独桃小别扶额叹息道:“我说澄黛,你要给咱们俩取个名号什么的能不能先同我商量一下?你不觉得‘黑白双煞’这种称谓很傻吗?最重要的是,像这种称谓的人,最终的结局一般都是不得好死,你明不明白!”
桃小别的话让刚刚止住笑声的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而澄黛无所谓地耸耸肩道:“我就随口一说,大家别当真啊,反正就是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嘛。”
哪知她话音未落就听葆迦年朝她二人叫道:“我说黑白双煞,不知呆会儿可要同我们去山底溪流旁抓鱼啊?”
桃小别气愤地指着葆迦年:“我告诉你,不要那么叫我们,不要那么叫!”澄黛也道:“哎呀,年郎哥哥,我反悔了,这个名号不好听,也不吉利,你不准再叫了!”
葆迦年哪里肯听,自是一边高呼“来呀,黑白双煞,来抓我呀”,一边慌不择路地跑开了,而他身后的桃小别和澄黛自是一路紧追不舍,片刻就跑出了众人的视野。
此时,站在奕瑜身旁的昭辰就道:“没想到像天雷与地火般的两个人还真能成得了好友,真是难得啊!”感叹完看了看奕瑜温婉的侧脸又道:“不过这七公主曾经日日跟在你的身旁,现在却总爱与桃小别一同玩乐,你……可有不惯?若是觉得寂寞了,也可……”
奕瑜打断昭辰的话道:“澄黛可以与桃小别一同玩乐,我自然也可与她们同乐,再说我们那么多人日日相对,哪里会有寂寞之感。”
昭辰又道:“其实你也莫要介怀,听方才澄黛提起你时都是夸赞之词,提起桃小别倒多是调笑之言,依我所见,她应该更为看重你才对。”
珩景想了想温和地说:“澄黛心无城府,被她认定为朋友之人在她心中应该是同等重要的。”
洛安却摇了摇头道:“朋友之间本就应该轻松随性,她们之间一个敢胡言乱语,一个也不气不恼,这才是真朋友间的接纳和包容,若是一直都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反倒太过虚假了。”
洛安的话让奕瑜脸上的笑意倏然而逝,但她立刻不露痕迹地再次展开笑颜,朝洛安点点头道:“洛安殿下所言甚是,如此看来,反倒是奕瑜平日里被那些繁文缛节所缚,从来不懂如何与人打成一片了。”
昭辰急忙道:“那是三公主高洁宁静,不像桃小别和澄黛简直就像两只蹿天猴,若不是有天地法则的束缚,她二人必是任何事情都干得出来。”
珩景神色不明地瞄了洛安一眼,果然就见洛安微微一笑道:“我倒觉得她俩人纯真烂漫、活泼可爱。”
奕瑜抿紧了嘴唇淡淡一笑,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昭辰则是一脸讶异地盯着洛安:“五殿下最近夸人夸得有点多啊!”瞧到洛安脸上久不消退的笑容就又道:“这笑得也有点多了!”
珩景一拍昭辰的肩膀朗声而言:“咱们都是托了桃小别的福啊!”见昭辰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珩景不再多言,推着他往葆迦年几人消失的方向追赶而去,洛安也跟着加快了步伐,独有奕瑜婷婷莞莞地走在最后。只见她无比温柔地看着洛安风姿绰约的背影,脸上虽仍旧挂着抹浅笑,眼中却早已现出悲愤交加的神情,只是此时走在前方之人谁也未曾回头,不知素来温柔和婉的奕瑜,竟也有这幅模样。
几人很快就将葆迦年三人追上,就听三人正在讨论回风剑法。
澄黛道:“天凌上神的剑式如此诡谲狠厉,却还要我们将回风剑法变幻为自己的剑式,他未必太瞧得起我们了。”
葆迦年却道:“天凌上神应是希望我们不要囿于他所教导的一招一式,而是从不变中开创万变,以生生不息的招式将他的回风剑法推陈出新。”
桃小别点点头道:“再说我们那么多人同时修习回风剑法,如若不加入点自创的招式,万一哪天对决,你之前招他之后式大家都了然于胸,还如何比得下去啊?”
洛安紧走几步到桃小别身侧轻言道:“那有什么关系?”
“对啊!那有什么关系!”葆迦年接口道:“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弟子就能相互制衡吗?你和天歌都得求离上神教导,你们两人不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完全就不在一个层面嘛!”
桃小别得意地说:“不要说天歌,就是柳忆,我师父也断言我的修为将来必会在他之上!”
澄黛问:“为何?”
桃小别难以置信地看着澄黛:“还需要问为何吗?自然是我天赋异禀,万中无一,超群绝伦,只能让人望尘莫及喽!”
桃小别毫不掩饰的自大让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狂笑,而此时唯有洛安轻声朝桃小别道:“我方才说没有关系的缘由并非因我们个人之间存在能力上的差异……”
桃小别认真的看着他,等待他将话讲完,就听洛安的声音在四周嘹亮的笑声中缓缓而言:“而是我知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对你刀剑相向。”
笑声如潮水般从桃小别的耳边退去,唯有洛安清清淡淡的声音入了她的心,她无波无纹的心湖中似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荡出层层涟漪,涟漪的波纹清浅至极却久不消散,一圈又一圈地在桃小别的心湖缠绕。她无法言明当时的感受,只得傻愣愣的看着洛安那挂着一抹浅笑的侧脸,只觉胸中暖暖地,于是脸上也渐渐地漾出层层不败的笑容。
在这场笑闹声中几人未曾停步,很快就走向了另一个山头,而在他们身后站有一个挺拔的身影,那是天歌,他原本为了追赶桃小别而来,却在听到葆迦年将他与桃小别作比较时停住了脚步,而桃小别的话让他落寞地低下了头。在天歌看来,平庸这个字眼就是自己的写照,即便得到求离上神的教化,他也终究没能迎头赶上,反而与桃小别的差距越来越远。
他转身大踏步的离去,他捏紧了拳头在心中呐喊:我要变强,我一定要变强!强到足以匹配她,强到任何人都不敢轻言怠慢,强到能毁天灭地,强到能改变法则,强到任何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不知天歌之心意有没有被苍天所听到,反正原本湛蓝的天空突然压下了棉厚的云层,整个天幕像不堪重负般黑沉阴暗下来,原本想要去山脚下的溪水里捞鱼捕虾的桃小别一行只得掉头又往回走,葆迦年恨恨地骂道:“这破天,怎么不打招呼就要下雨啊!”
昭辰抬头看了看黑压压地云层道:“这些黑云不就是来同你打招呼的?还跑什么跑,不想成落汤鸡就直接飞吧!”说完一闪身就飞身而去,其余几人也不得不化作一道光华追了过去,那条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山道瞬间就变得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雀鸟还在百无聊赖地啾啾叫着,像在嘲笑那帮被一场还未落下的大雨吓得落荒而逃的修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