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桃小别的话最先作出反应的是洛安,只见他微微皱着眉看向柳忆:“那位人界的郡主……被你杀了?”
柳忆便摇摇头:“只差一点。她运气好,被她那不日前才飞升为仙的师父给救下了。”
“你为何要杀她?”洛安仍旧紧盯着柳忆。
“还用问?”葆迦年歪着嘴角笑道:“还不是因为那位郡主太过蛮横,难道你忘了她在邕巴仙岛之时将别儿伤成什么样了?”说完探过身子去拍了拍柳忆的肩膀又道:“干得漂亮!”
而洛安却朝二人道:“如此一来,这笔账不是又被算到了桃小别的身上?恐怕此事不会善了。”
桃小别就满不在乎地道:“我才不怕呢,我爹……我师父说了,一切有他!”
而天歌也赶忙道:“我会去同沁儿说,让她以后都不要来天芒山,也不要找桃小别的麻烦,否则……否则我就与她恩断义绝。”
葆迦年就两手抱胸疑惑地看着天歌:“你与那位刁蛮郡主到底是何关系?”
天歌便移开目光道:“幼年时在人界的故人而已。”
“你也说了是故人‘而已’,那今后就望你分得清孰轻孰重!”柳忆面无表情冷冷地道。
天歌一听柳忆之言即转过脸正对着柳忆,郑重无比地告诉他:“那是自然,今时今日我仍旧敢说,要是杨沁儿仍有加害桃小别之心,我定会同你一般,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
柳忆虽没有再开口,却定定地看着天歌,像是想从他的神色中看清楚他所说之言有几分真假,而葆迦年却立刻笑道:“看来你是个狠人啊,连昔日故人都要拔刀相向!”
天歌也不气恼,反而神色平静地向葆迦年问道:“那请问小妖殿下,若是你的一位友人或故人要伤害桃小别,你会怎么做?”
天歌的问话让在场之人都紧盯着葆迦年,尤其是桃小别,只见她歪着脑袋抿着嘴唇,一副等待他作答的模样。葆迦年便朗声一笑,顾盼神飞地道:“本殿下不会有这样的友人或故人。连‘爱屋及乌’都做不到,无论友人还是故人,也不过就是曾经认识之人。一个仅仅是曾经认识的人,如今我要如何对他,还不全凭本殿下的心情?”
桃小别便蹦到葆迦年面前冲他笑眯眯地问道:“葆迦年,你说那个杨沁儿该不该杀?”
葆迦年便似笑非笑地说:“你若是想她死,她就该杀!”
桃小别挑眉一笑又转过脸去问洛安:“你怎么说?”
洛安便轻轻摇头道:“不应枉造杀孽。”
桃小别便仰着头笑了,笑完她走到天歌面前朝他道:“听到没有,切勿枉造杀孽。我从未说过我要杀了杨沁儿,但她若是非跟我过不去,我自然不会任她拿捏。你可明白?”见天歌点头,她又转身走向柳忆,轻声朝他道:“还有你,也不要为了我去背负那些莫须有的罪孽,你可是不日就将飞升为仙的人,不可如此莽撞。”
柳忆便点点头:“她如今有那位上仙师父护着,我也实难将她杀掉,那就让她多活几日,待我也飞升为仙之后再作打算。”
柳忆的执拗让桃小别有些无可奈何,便没好气地叉腰质问他:“你是真听不懂我的话还是装听不懂啊?”
柳忆便淡淡地道:“师尊说了,但凡要是欺负到小姐头上的人,不管遇到杀戮还是劫难,都是他们的命定之数。”
桃小别一听是求离上神之言,便再也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只得耸耸肩膀撇撇嘴,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而葆迦年忍不住溃然长笑,然后一边看着柳忆一边大声道:“别儿,你这位师兄实在叫我喜欢,先前我还在恼怒我师父竟将绝影剑随随便便就赠与了他,如今看来,也只有他配得上我家的绝影!”
桃小别的眼中也立刻荡漾出神采,看向柳忆的目光也分外不同,她充满期待地道:“也不知何时你才能飞升成仙,真希望那一日快点到来……”
几人就这般一路说笑着走出了德馨居的大门,往映雪堂而去,柳忆和天歌并肩走在桃小别、洛安和葆迦年的身后,两人虽没有言语,但面色之上都是一片坦然,像是终于认可了对方对桃小别抱有的心意,不再那般怒目而视。
而给众人上这堂课的是寂世日上神,桃小别一见到他便如一只鸟雀般扑棱棱地飞到他身旁,而寂世日也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望着她。就见她将自己那颗小小的脑袋靠近寂世日的耳朵,悄声喊道:“早啊,师父!”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寂世日瞪圆眼睛惊喜交加地看着桃小别,二人神情诡异地相视一笑,再默契十足地点点头,犹如对上了何种暗号,让他们如寻到真经般喜滋滋的暗笑不已。
二人的这番表情自然落入了洛安几人之眼,大家对视一眼皆是一脸的困惑,实在想不明白这位不正经的上神与这位不着调的小妖到底有何图谋。
等桃小别回到自己的案几前坐下时,她身后的葆迦年便凑到她背后悄声问道:“你与上神说了什么?瞧你们俩笑得那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桃小别便转过头去朝葆迦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嘴里则得意地道:“就不告诉你!”
而寂世日上神适时朗声道:“见了本神还不安静,你们是皮痒了吗?”说完两道锐利的目光直朝葆迦年射去,惊得葆迦年缩了缩脖子,便再也不敢说话。
而桃小别趴在自己的案几上暗自发笑,心中喟叹: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美好的一天总是过得很快,第二日的朝阳刚刚映照天芒山的峰顶之时,有四道流芒如箭羽悄然而至,似有目标般无声无息地钻进了昭辰、珩景、奕瑜和澄黛的寝房之中。
不管是已经起身的珩景和奕瑜,还是尚睡在塌上的澄黛和昭辰皆是神色一凛,然后准确无误地将那道流芒接在了手中。原来,那是水族能传讯于千里之外的“波光嶙峋”,此番收到这样的传讯,恐是有大事发生。于是,但见四人分别将手中的“波光嶙峋”拍进耳中,所传信息便一字一句的进入了他们的心中。而听完讯息的几人除了澄黛外皆是脸色大变,纷纷整理仪容急着想要出门。
而当桃小别拉开自己寝房的房门时,首先看到的不是天歌也并非柳忆,而是四位像是早就等在其门廊之下的水族的殿下和公主们。
桃小别走出房门疑惑地看了几人一眼,只见珩景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昭辰那双桃花眼中却全是神色不明的研判,而奕瑜却是面无表情,唯有澄黛朝她使劲眨着眼睛,然而桃小别丝毫不能从她的神情中捕获到任何能让自己明白的线索。最后她实在不愿东猜西想,便开口直接问道:“怎么了?瞧你们这一个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上门讨债的呢!”
昭辰便将手中的那把折扇“啪”一下收拢,然后在掌心敲了一下才道:“欸,说对了,我们还就是来讨债的!”
此时洛安与葆迦年也相携而来,远远瞧见昭辰几人围在桃小别的门口,便也走了过来,正好听见昭辰扬着声音冲桃小别道:“桃小别,枉我们朋友一场,你自己说,到底都瞒了我们些什么?”
桃小别不得要领地挠挠头:“你在说什么呀?”
珩景便微笑着说:“求离上神乃是你生父这件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桃小别还未说话澄黛便立刻摆着手道:“你别看我啊,并非是我说的。我们几人今日一早便收到各自父王用‘波光嶙峋’传来的讯息,是天界的八神向四界五湖广而告之,说求离上神携妻带女已经归来,上神之女就是你,此时正在天芒山修习。”
桃小别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置信地道:“八神竟如此爱嚼舌根?竟嚼到四界五湖无人不知了?”
昭辰一听桃小别之言即气哼哼地道:“亏我们几人整日与你呆在一起,竟未能先行得知!若不是我父王传讯给我,也不知你要瞒我们到几时!”
而奕瑜却看向澄黛道:“难道妹妹并非今日才知晓,而是早就知道了?”
昭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般地道:“对啊,澄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何不告诉我们?”
澄黛讪笑一声道:“我……我也就比你们早知道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说完还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微乎其微的动作,显得极其尴尬。
桃小别自然知道澄黛不想说出自己的父王偷听八神的猜想之事,便义正辞严地说:“是我自己告诉澄黛的,也是我嘱咐澄黛不可对外言说的。”
澄黛一听立刻感激地朝桃小别眨了眨眼睛,而此时葆迦年终于开口了:“你为何告诉澄黛也不告诉我?”
桃小别疑惑地说:“这件事情最值得谈论的难道不是我父亲到底是谁,而非我应不应该告诉你们,或者应该先告诉谁吧?”
葆迦年摇摇头沉声答道:“非也。你父亲是谁我并不介怀,但我介怀的是,你不信任我,或者说,你信任澄黛远胜于我。”葆迦年说完又扭脸去看洛安:“此事你可知晓?”
洛安便点点头:“我也是今早收到大哥的‘洛听诀’方才知晓的。”说完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见大家皆有不满的神情,便又温言道:“此乃桃小别的家事,而且瞒着大家恐非她本意,也许是求离上神的筹谋,我等就莫要介怀了。”
珩景也道:“我倒是没有介怀,只是突然得了一个上神之女做朋友,心中还真是有些小小的雀跃。”说完便脸带笑意地看着桃小别,目光中皆是坦然。
桃小别立刻朝珩景道:“珩景,你真好!”
昭辰就挑起眉毛问:“怎么,不怪你,跟你说点好话就‘真好’了?难道像我这般被蒙在鼓里来找你要个说法之人就是‘假好’?”
桃小别赶紧摆低姿态道:“小殿下自然也是个真真的大好人!我虽未将身世向大家言明,但我待大家之心从来不假,小殿下可信我?”
昭辰就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但还是缓和下语调道:“也不知这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好瞒的,若是早就亮出身份,那杨沁儿和牙珉还敢那般对你吗?”
奕瑜也微笑着拉过桃小别的手道:“就是啊,求离上神之女的身份只会给妹妹带来数不清的机缘和礼遇,而绝不会给妹妹带来麻烦的,妹妹又何苦藏着掖着呢?”
桃小别一时有口难言,总不能向众人坦言自己也被隐瞒至今吧?于是只得不断向众人道歉:“是是是,是我思虑不周,是我小题大做,是我不知好歹,是我画蛇添足,是我……”
“行了行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葆迦年看起来尤其生气,说完就不再理会桃小别,转身扬长而去。此时昭辰便神色不明地看着桃小别道:“你完了,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桃小别一边叹气一边甩开众人追上葆迦年,刚到他身旁便讨好地朝他笑着说道:“他们都说你真的生气了,可是我才不信呢,咱们的迦年殿下向来雍容大度,怎么会为这点小事便生我的气呢,对不对呀?”
哪知葆迦年闷声说道:“本殿下没有生你的气。”
桃小别便去拉他的胳膊,见他仍旧不理会自己只得跺跺脚道:“小年郎,我并非有意瞒你,而是……而是我也是那被瞒之人!”
见葆迦年一脸犹疑地看着自己,桃小别便噘着嘴道:“其中缘由我不便向你说明,总之在此之前,我都以为我的爹爹已经死了,而我的师父仅仅是师父而已。”见葆迦年终于停下脚步看着自己,桃小别又道:“如今面对八神的诸多查探,爹爹与娘亲为了给我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这才不得不言明了我的身世。”
葆迦年凝眸一想便道:“也许求离上神是害怕看向他的眼光太多,为你招来祸事,这才瞒着你的吧。如今言明,也应是上神为你的筹谋与关爱。”
桃小别便喜笑颜开地看着他道:“那你便不要生我的气了可好?”
葆迦年就叹了一口气道:“我何曾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而已。”
桃小别便不明所以的望着他:“气你自己?”
就见葆迦年朝他二人身后不远处的洛安几人努了努嘴道:“此消息已传遍四界五湖,他几人也在第一时间便收到家人的传讯,唯有我这位妖界的殿下却是没有收到半点消息,你说可笑不可笑?”
桃小别立时想到初见葆迦年时,他被缚妖索绑在万年菩提树上的情形,又想起澄黛向她讲述的葆迦年幼时便遭到妖王爆捶的场面,心中一时有些心疼,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父王是不是待你不好?”
葆迦年就笑了:“只因我从无兄弟姐妹,而且一向顽劣,我父王为了管束我也只得用些严苛的手段。没想到如今我只身在外,父王竟是连这般重要的消息也忘了向我传达,我纵使再是洒脱,也终究有些心有戚戚。”
桃小别望着葆迦年俊朗的侧脸由衷而笑,她噙着一对扑闪着滟潋之光的眼眸望着他道:“这便是你身为妖界的殿下,却长成一株迎风狂舞的野草的缘由,你身上散发的勃勃生机和那般随性又自然的气息是他们所有人都比不上的!”
葆迦年终于在桃小别的笑脸和言语中露出了笑脸,而远处的奕瑜朝浅笑相对的两人指了指朝澄黛揶揄道:“你还不过去凑凑热闹?”
而澄黛愣愣地看了二人一眼,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但转瞬又仰起头绽开笑脸道:“此时唯有桃小别才能让年郎哥哥展颜一笑,那就让他们独自呆上一会儿吧!”
珩景听了澄黛的话便露出了一抹温柔浅笑:“七公主长大了!”
而洛安也望着置身于清风晨露中的葆迦年和桃小别淡淡地笑了,他原本想紧走几步赶上二人,终于还是放慢了脚步,顺便还将急急赶来的柳忆和天歌挡在了身后,只听他指着越走越远的两人道:“他们若是愿意等我们自会停下脚步,若是不愿意,我们就莫要一厢情愿地追上去了。”
而他话音未落间,桃小别与葆迦年就同时回过身来,并肩站在远远的前路上微笑着等待他们靠近。
此时的澄黛早就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他们在等我们呢,看到没有五殿下,他们停下来了!”说完便一溜小跑地往前冲去,而洛安也终是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