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桃小别起了个大早,她出门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敲天歌的门,但等了很久也未见天歌开门。情急之下她便伸手推门,哪知那门一推就开,她就将头探进去喊道:“天歌,你在吗?我进来喽!”
桃小别走进天歌屋内一眼便瞧见他床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顿时就猜到天歌恐怕是一夜未归,她皱着眉小声嘀咕道:“比我胆子还大,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回来!”
她话音刚落柳忆的声音便从她身后传来:“天歌下山了?”
桃小别顾不得埋怨柳忆出现得如此突兀,抚了抚心口便道:“昨日苏善蝶看到他与杨沁儿一同走了,我原以为他是害怕你再来一次半路截杀,便干脆送她回去,哪知一夜过去他都未曾回来,真是胆子太大了,也不怕被八神揪住罚得他稀里哗啦!”
柳忆便冷声道:“看来那个杨沁儿上回还没被教训够,这才过去几日就又爬到天芒山来了!”
“行了行了!”桃小别就挥挥手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收拾杨沁儿,今日晨间是天凌上神的剑诀课,若是那时天歌还未返回,我就得想想如何将这个事情给瞒过去了。”
“你管他作甚,他自己不守规矩,自己领罚便是。”
“柳忆,天歌可是咱们春庭幽谷的人……”
“他若记得他是春庭幽谷的人便不该与杨沁儿再有瓜葛,即便万不得已要下山,也该告知小姐,小姐允了他才可出山,若是小姐不允,他便如何也不该去!”
桃小别只得无可奈何地朝柳忆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想想如何帮天歌瞒上一二啊!”
柳忆便侧过头去:“我从不说谎,想不到。”
“你……”桃小别一时气结,想骂人又不知从何骂起,便插着腰在屋内来回转着圈,口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样子实在是被气得不轻。
不过这圈也并非白转,待她转到第十圈时突然眼眸一闪,喜上眉梢地冲柳忆道:“想到了想到了,我就跟天凌上神说昨夜我爹爹将天歌叫回了疏影清溪,要差他去办一件事情!”
柳忆就忿忿地道:“又打着师尊的名号讲谎话!”
桃小别当即白了他一眼:“要你管!那是我爹,我想如何用他的名号便如何用他的名号!”说完也不等柳忆,当先向门外走去。
而柳忆望着桃小别的背影沉声道:“等天歌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于是,在云霄场见了天凌上神后,桃小别便一本正经地朝其说道:“上神,我爹爹昨夜将天歌招回了疏影清溪,交代他去办一件要事,今日特意让我替天歌告假,还望上神恩准。”
天凌便皱着眉道:“天歌毕竟是在天芒山修习,求离上神突然将他唤走,实在是不合规矩啊!”
桃小别便赶紧道:“我爹爹说事发突然,此事又只有天歌才能办好,故未提前与上神商量,还望上神海涵。”
天凌见桃小别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多加指责,便道:“求离上神算无遗策,想来也应是需要天歌才这般行事吧……”桃小别一听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哪知天凌又问:“那天歌何时才可返回?”
桃小别眨巴眨巴眼睛面露难色地道:“我……我不知道……这个……爹爹并未告知……”见天凌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之中浮现出几分怀疑之色,桃小别又赶紧道:“我爹爹说此事比较复杂,办得好一日便可返回,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就得三五日,实在作不得准。”
天凌便犹疑地道:“什么事情能让求离上神都算不分明?还要差天歌才能办得成?”
桃小别便垂首作揖,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往胸前埋下,使得天凌上神完全看不见她的神色:“小别不知,反正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来给天歌告假,其他的……一概不知!小别告退!”说完也不管天凌面色如何,顾自奔到云霄场的另一头,拎起索月剑便是一通狂舞,借此掩盖住自己的心慌意乱。
而天凌上神目光闪闪地看着在远处一本正经练剑的桃小别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何处不对。
这堂课对桃小别来说尤其难熬,她一面要装出一副坦然从容的样子,一面又要时刻注意着通往云霄场的那条小路上的情形,害怕天歌那个傻瓜突然赶来,再说出与自己的那套说辞对不上的言语,那就真是要整段垮掉了。
也不知该感到不幸还是庆幸,整整一个上午,天歌都未曾出现。
而桃小别便一直神思飘忽,连与澄黛斗嘴时都提不起劲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午间在玉食堂进食之时,澄黛便找了个机会悄声向她问道:“你今日在天凌上神面前可是撒了谎?”
桃小别顿时大惊失色:“天凌上神可是察觉了?”
澄黛便指了指自己道:“是我察觉了!”
“啊?”桃小别歪着头问“你是如……如何察觉的?”
澄黛便斜着眼道:“我说谎话后的神色跟你一模一样!”
桃小别无奈地扶额叹息道:“天歌那个大傻瓜,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不替他撒谎告假,他回来被罚事小,若是八神一气之下将他除名,不让他继续在天芒山修习,那他岂不是太惨了!”
澄黛就跟着叹息一声:“我看啊,他就是跟你学的,有你这个不守规矩的主子,你身边的那些下人便个个都要反了天!”
桃小别就无可奈何地说:“我要跟你说几遍,天歌不是我家的下人,他是我的朋友!朋友!”
“行行行!”澄黛举起一只手摆了摆,阻止桃小别继续碎碎念:“就算是朋友,有你这样的朋友,迟早也会被你带偏!”
桃小别口中“咝”了一声,忿忿地朝澄黛道:“你说那么多没用的话干嘛?你倒是赶紧替我想想法子啊!”
澄黛两手一摊道:“我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看天歌何时回来!他若早早回来,此关也算有惊无险,他若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那说破了天也瞒不住啊!”
“对对对”桃小别道:“先去看看他回来没有!”说完便将手中的碗筷一扔,着急忙慌地冲出了玉食堂。澄黛在她身后“唉,唉”了两声,见她完全不予理会,也只得放下碗筷跟着她跑了出去。
而同在进食的洛安几人见到二人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均是不明所以。葆迦年见柳忆也跟了出去便朝洛安道:“我也去看看。”而他刚刚起身洛安也站了起来,还朝同样也准备起身的珩景道:“我与小妖殿下同去便可,她二人不知到底去做何事,未免引人注目,跟去的人不必太多。”
珩景便嘱咐道:“莫让她们闯祸。”
洛安与葆迦年点点头,很快便离开了玉食堂。
再说桃小别和澄黛一路脚不沾地,转眼便回到了德馨居,桃小别径直便往天歌的寝房而去,到了之后也不敲门,直接一掌便将房门推开,进屋后大喊了两声“天歌”,再一看他床榻上的被子、案几之上的杯盏均是早间的模样,便泄了气般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气呼呼地冲澄黛喊:“那个傻瓜蛋居然还没回来!”
澄黛便撇撇嘴叹息道:“胆子真是太大了!连你也知道不可耽误课业,这个天歌,还真是全然不顾呢!”
澄黛之言让桃小别火冒三丈,只听她“呯”的一掌拍在圆桌上,口中气恼地叫道:“等他回来我非得打断他的腿!”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柳忆方才并未入内,此时便站在门口道:“我可将此话记下了,到时候你要是下不去手,就让我来。”
柳忆的话音未落,洛安和葆迦年也循声而至,见桃小别与澄黛都满脸愤恨地坐在天歌屋内,葆迦年便疑惑地道:“你今日不是替天歌告过假了吗?明知他不在,为何要坐在他的屋中?”
见桃小别咬着嘴唇不说话,葆迦年就将目光看向澄黛,哪知澄黛也将一张嘴紧紧地闭着,还冲他无声的使劲摇着头,一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神情。
而此时洛安就轻声问:“天歌外出并未告知你,你今日为他告假只是为了替他隐瞒行踪,对吗?”
桃小别就耷拉下肩膀:“怎么什么都瞒不了你啊!”
葆迦年就挑着眉道:“什么?天歌私自外出不告诉你,还让你给他善后?”
“什么‘私自外出’,说得好像咱们都规规矩矩没溜出去过一样!”桃小别一边嘟囔一边冲葆迦年翻了个白眼。
葆迦年还未开口洛安却道:“即便是你和小妖殿下也知在卯时之前返回,天歌到现在却还不见人影,会不会……遇到难事了呢?”
桃小别只得将天歌与杨沁儿一同离去的实情告诉了洛安与葆迦年,最后还补充道:“天歌绝对不是没有交代的人,想来,应该是杨沁儿苦苦挽留,他便不忍离开了吧!”
“什么不忍离开,他明显就是乐不思蜀了嘛!”葆迦年好整以暇地道。
洛安则看向桃小别:“你准备替他瞒到什么时候?”
桃小别就咬了咬牙道:“瞒到瞒不住的时候。”
澄黛就道:“你别傻了,要是谎言被拆穿,你肯定会被责罚!你犯得着替他揽罪上身吗?”
桃小别便穿过门洞看向天芒山旷远的天际幽幽地道:“我若不如此,万一他想回来时却没了退路,于他来说,将是何等沮丧之事?”
门外的柳忆便冷冷地说:“那也是他自找!”
“就是!”澄黛也连声附和道:“你不要以为有求离上神撑腰便胡来,欺瞒上神乃大不敬,若是八神非要问责,你就摊上大事了!”
葆迦年也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正色道:“别儿,你虽一心为旁人着想,但你为之着想之人有没有想过你的感受以及你将面对的种种呢?”
桃小别的眼中一时有些迷惘,她在心中暗道:是啊,天歌即便要送杨沁儿出山,为何会一夜不回,难道他没有想过后果吗?如果他笃定自己定会想法子帮他瞒住八神,那为何直到现在还不现身,难道……
想到此处她的心中陡然一惊,大叫道:“不好,天歌恐怕是遇到麻烦了!”
葆迦年便悻悻地道:“他会遇到什么麻烦?不过就是杨沁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忍不下心拂了美人的意,便欲拒还迎地留下了呗!”
洛安便问:“天歌与杨沁儿一同离去时到底是何种模样?”
桃小别虽不知洛安为何会有此问,但还是仔细想了想才道:“苏善蝶说……说她看到天歌与杨沁儿是……是两相依偎着……而去的……”
澄黛便耸了耸肩膀:“光天化日,还真是不害臊!”
葆迦年则挑了挑眉,凤目中满是不屑:“这两人应该早就暗通款曲了吧!”
而洛安凝眸想了想才道:“若当真如此的话,天歌恐怕今夜都不会回来了。”
桃小别大惊:“为何?”
“情到浓时,纵使分开一刻,也会甚觉煎熬。”洛安缓声道。
桃小别难以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天歌跟杨沁儿……好上了?”
“这还用问吗?”澄黛道。
“可天歌跟我说过,他一直视杨沁儿为妹妹……”桃小别有些说不下去了。
“有些时候,对人言的是一回事儿,心中所想又是另一回事儿!这个天歌,还真是看不出来啊!”葆迦年像是心情大好,脸上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而站在门口的柳忆也道:“难怪但凡听到我说任何要伤害杨沁儿的话时,他都一副恨不得与我开打的神情,想来那时他便对这个女人情根深种了!”
说完话的几人都去瞧桃小别,却见她那张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从迷惘到坦然又到了悟,最后甚至浮现出一丝笑意,只听她愉悦地朝众人道:“怪不得先前即便知道我讨厌杨沁儿,天歌都不肯与她彻底断了往来,原来还真是舍不得呢!也许是否会失去在天芒山修习的机会,与杨沁儿相比,恐怕也不值一提吧!”说完她轻笑一声,又幽幽叹息道:“这尘世三千繁华,任尔金玉琳琅,又怎比得上他良驹成双。”
洛安却道:“这都只是我们的猜测,为防还有其他变数,你还是应将此事告知求离上神,看上神如何定论。”
桃小别便点点头,然后朝门外的柳忆道:“你现在就回一趟疏影清溪。”
见柳忆犹疑地看着桃小别,洛安就道:“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与小妖殿下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你家小姐身旁。”柳忆这才点点头,一个转身间就消失了踪影。
桃小别就朝洛安道:“连柳忆心中想什么你都能猜到?”
洛安但笑不语,葆迦年则不正经地说道:“洛安就是我们所有人肚子里的虫子,我们只要眨眨眼,他就知道我们要放何种屁了!”
葆迦年的粗言鄙语一时让桃小别张口结舌,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辱骂他,而澄黛突然将脑袋凑到桃小别眼前道:“你家不是在春庭幽谷吗?疏影清溪又是何地啊?”
桃小别难以忍受得抱着脑袋哀嚎着:“你们两个走开啦,让我独处片刻可好!”
“你为何要独处?”
“我们如此自降身份的陪着你,你还不高兴了?”
“你实在是太难取悦了!”
“你能不能适当将我放在心上?”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般大小姐脾气!”
澄黛和葆迦年也不管桃小别有没有在听,反正他二人一人一句说得极其热闹,洛安则兀自安静地坐在一旁。而桃小别看着柳忆离去的方向心中苦不堪言,那一刻她所能想到的都是柳忆的好,那种安安静静,言简意赅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