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山中日月长,但在一心修习,抽空才同葆迦年眉来眼去的桃小别看来,这日子却过得尤其的快。转眼又过了三个月,天芒山的皑皑白雪都被春日暖阳催化,纵使她与葆迦年的情事仍旧因为找不到破解妖王誓约的法子而只能秘而不宣,但她那颗素来明朗纯粹的心却并未因此感到愁苦,反而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却清楚将更多的心思用在修习和参悟上总归不会错,毕竟只有自己一天天的强大起来,才能有更多对抗不公命运的机会。
而葆迦年跟桃小别想得也大抵相同,因此在修习上素来就吊儿郎当的他也变得格外用功,他本就聪慧过人,稍微花点心思便成长迅速,连八神都不得不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洛安在这段时日里则是更加沉默,原本就矜冷出尘的他从来都是一副寡淡无趣的模样,如今更是变得静默无声,很少有人听见他的笑声,他即便笑着,也只是勾起唇角漾出一抹淡漠的笑容,但那笑意还未达眼底便已消失,让人看了免不得会惆怅起来,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笑了,还只是淡淡地作出了一个嘴角上扬的表情而已。
珩景因为怀揣着葆迦年、桃小别和澄黛的秘密,便自动承担了为他三人打马虎眼的职责。若是见葆迦年在众人面前情不自禁地表现出对桃小别的亲昵,他要么就挡住葆迦年灼热的目光,要么就适时的轻声咳嗽以示提醒,甚至会同澄黛一起参与到葆迦年、桃小别的月下散步中,成为他们的最佳挡箭牌。
如此数次之后,连昭辰和奕瑜都察觉出了他的异常,这天昭辰便将他拉到一旁谨慎地问:“你……莫非是……看上桃小别了?”
珩景大惊,没想到自己的那些举动会招来这般猜忌,但他实在是有口难言,便敷衍地回答昭辰:“哪有的事儿,你莫要胡说!”
可昭辰既有了这般猜忌又哪里会听他的搪塞之语:“你就别装了,咱们从小亲厚,何曾见你围着哪位姑娘这般转过?即便曾经在澄黛面前……”昭辰忽觉不妥,顿时停下话头,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这样也好,毕竟澄黛和葆迦年都已经定了亲,你若是能把心思放到别人的身上,兄弟我只会为你高兴!”说完还拍了拍珩景的肩膀道:“桃小别其实也很不错!”
昭辰的话实在让珩景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也许这般误解才是对眼下这种局面最好的解释,因此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苦笑了一下扭头便走,而被他抛在身后的昭辰更是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在他背后大声朝他喊:“大殿下,你别害羞啊,你跟我说两句啊,还是不是兄弟了?”
昭辰的话正巧又被随后而来的奕瑜听到,不用奕瑜开口相问,昭辰就忍不住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奕瑜,奕瑜一听满脸含笑地问:“那咱们几人中岂非又要多了一对?”
昭辰就喜不自胜的搓着手道:“就是啊!又是一对!”说完瞄了奕瑜一眼又道:“也不知道何时才轮到本殿下!”
奕瑜就掩口一笑,也如珩景一般,未置一言就抛下昭辰朝前路走去,而这次昭辰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加快步子一路跟随在奕瑜身旁,也不知他同奕瑜说了些什么,逗得奕瑜轻笑连连。
在天芒山的众人就这般日复一日的过着属于他们的日子,而在郡城中的杨沁儿和宋戡,也正过着属于他们的日子。
杨沁儿的肚皮已经越来越鼓,而厉王府中也传出了厉王爷刚纳的侧妃怀了身孕的好消息,连皇帝陛下即将归天的消息也不再是最让百姓牵挂的事件,反而是厉王爷的新妃会不会为他诞下儿子更让百姓挂怀。皇族一脉添丁虽与万民无关,却是万民最为看重之事,就仿若皇族的男丁能永葆天下昌平一般。
杨沁儿与宋戡一直住在郊外的五方别院中,厉王爷选派了很多得力的厨子、奴仆、护卫甚至是稳婆守在别院之中,就盼着杨沁儿能平安诞下麟儿。
相比厉王的期盼,宋戡倒显得心不在焉,他在人前虽对杨沁儿一直以礼相待,但只有杨沁儿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宋戡为了维持他们脸面的表演,等到他们身前的奴仆都退下之时,宋戡的脸立刻就会变得面无表情,连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更是借口她有孕在身,再也未曾同她同床共枕过。
杨沁儿自是知道这是为何,但招喜却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将自家郡主的满心伤怀看在眼中,思来想去便给杨沁儿出了一个主意:“郡主,您身子不方便无法伺候郡马,是不是要赏个侍妾给郡马,毕竟……”
杨沁儿就道:“只怕他不肯要啊!”
招喜聪明地不再多言,反正主意她已经出了,要如何像郡马展示雍容大度那便是郡主自己的事情了。
而这夜杨沁儿便去找了宋戡,宋戡果不其然仍在院中逗鸟,这些日子里杨沁儿给他买了好些鸟雀,再加上那些凭空自己飞来的,他们的这方别院中确实栖息了不少的鸟。而且宋戡养鸟有别常人,他从不将它们关在鸟笼中,总是散养着,只着人在水亭里立了两株原木打造的树干,树干上有数十根张扬而出的枝干,那些鸟儿便在这些枝干上栖息、玩耍,即便有时候飞走了,夜间也会飞回来吃鸟食,睡觉,像是识得路一般。
此时的宋戡就在两棵树干旁逗弄着这些鸟雀,口中发出一些奇怪的啾啾声,而那些鸟也不时用同样的啾啾声回应他,就仿若在一问一答一般。
杨沁儿在招喜的搀扶下慢慢走进水亭,她无比温柔地看着宋戡的背影,但一门心思扑在鸟雀身上的宋戡似并未发现她的靠近。半晌之后,见宋戡对杨沁儿的到来一直没有反应,招喜不得不轻声咳嗽了一声,宋戡这才回过头来,一见是杨沁儿,他便皱起了眉:“你怎么来了,此处风大,你还是回屋吧。”
宋戡的话语虽平淡无波,但至少隐含了对杨沁儿的关心,杨沁儿立刻浅笑着朝他道:“戡哥哥为何突然这般喜爱鸟雀了?”
宋戡微微一滞,然后就自嘲地说道:“不过就是闲来无事……莫非连这份喜爱在郡主眼中也是存不得的?”
杨沁儿立刻焦急的摇头:“戡哥哥莫要误会,若是你当真喜欢,不要说雀鸟,即便是天下的真豨野兽沁儿也是愿意帮你捕来的。”
宋戡便挺直了背脊冷冷地说:“那倒不必了。”
招喜实在不喜欢如今的郡马对郡主说话的语气,但她一个下人也不敢在此时置喙,便只得皱着眉瞪视着宋戡。而宋戡连杨沁儿都不看上一眼,何况是她这个小侍婢了,因此,她虽满脸怒容,但也并未入了宋戡的眼。
而此时,杨沁儿仍旧在柔声朝宋戡说着:“戡哥哥,沁儿的身子日渐沉重,实在不方便伺候你,思来想去……不如……不如你纳一个侍妾吧,如此一来……”
杨沁儿的一番好意换来的却是宋戡的怒目而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戡哥哥,我……”
“此事不必再提!”宋戡说完转身便走,他路过杨沁儿身旁时似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便停下脚步朝招喜冷冷地道:“此处寒凉,快将郡主扶回房去,你们这些做奴婢的都长点心,要学会劝着郡主,而非事事哄着她顺着她,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仔细王爷剥了你的皮!”
招喜看着扬长而去的郡马的背影瑟瑟发抖,她隐隐觉得眼前的郡马与半年前的郡马大不相同,那位眉目和善、总带着笑意的郡马像是一去不复返了,而如今的这位郡马总是一身的冷冽,让她这般的下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招喜纵然心中深感惊惶,但不得不顾及郡主的感受,稳了稳心神才急忙朝杨沁儿道:“郡马……郡马不愿纳妾,想必……想必还是顾念郡主感受的!”
杨沁儿闻言想笑,却如何也露不出半分笑容,只得紧紧捏着搀扶着自己的招喜,也不知她到底使了多大的劲,直将招喜捏得冷汗直冒,脸上一片青白。
半晌之后,杨沁儿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放开了招喜的手,招喜却不敢收回自己的手,仍旧稳稳地搀扶着杨沁儿,若不仔细看,实难看出她正在瑟瑟发抖。
突然,一只鹰的鸣叫响破苍穹,紧接着一团巨大的黑影从空中盘旋而下,那是一只体型硕大,双目莹亮的大苍鹰。杨沁儿原本沮丧气恼的眼中顿时闪现出神采,只见她抬起一只手臂朝苍鹰打了个呼哨,那只苍鹰便轻轻落于她的手臂上。招喜赶忙上前抖抖索索地将绑在苍鹰腿上的一张布条取下,托在手上呈到杨沁儿眼前,然后杨沁儿扬手间那只苍鹰就展翅而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杨沁儿随手接过布条,一边展开它一边冲招喜冷冷地道:“怎么,本郡主掐你两把就抖成这样,当真如此不中用吗?”
招喜的头垂得很低,完全看不见她的神色,但光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的心中定是又惊又怕:“奴婢知道郡主未使全力,奴婢还受得住,郡主放心!”
也不知杨沁儿有没有听到她说什么,随着布条的展开她的嘴角逐渐上扬,最终定格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好了!师叔回来了!太好了!”
招喜忍不住抬起眼帘悄悄瞄了杨沁儿一眼,见杨沁儿果真在笑这才松了口气,而杨沁儿突然扑到她肩头问:“招喜,你可怪我弄疼了你?”
招喜赶忙惊惶地摇头:“奴婢知道郡主要出气,郡主有气只管往奴婢身上出,这是奴婢的福气!”
杨沁儿满意地摸摸招喜的脸蛋:“不愧是从小跟在本郡主身旁的人。”说完她站直了身子又朝招喜吩咐道:“明日咱们去泰青崖。”
“郡主,泰青崖山高路远,您这身子如今实难御风飞行,如何去得?”招喜焦急地劝阻着。
而杨沁儿则得意地道:“本郡主自有办法。”说完她往前挪动了几步,还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热切的自语着:“孩子,娘亲的师叔回来了,也许……这就是咱们的转机啊……”
招喜悄悄掀起袖笼看了看自己瘦弱的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捏痕,又不着痕迹的放下袖笼,依旧垂目低首恭敬地站在杨沁儿身后,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