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力地想抑制脑神经的活动,但是,前尘往事还是毫不留情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愈美好愈怅然。
当一个人说她恨一个人,那就等于,她在说她念着那个人,她特别在意那个人。
恨多久,念就多久。
有人相信红楼梦里,宝玉黛玉初相见,似曾相识的感觉吗?我是真的感受到过。第一次见到付澈然的那一刻,就牢牢锁住了我的眼睛,我的心,我的青春。
虽然整个社会一直在呼吁紧跟世界潮流,可我们的学校,我们的考试,我们的校服永远都慢国际一大步,比飞人刘翔的那一步还要大。
高一第一次月考,班上一片哀嚎,大家都求着班主任:“考试可以,可不可以不排名?可不可以不要按成绩排座位”
“你以为我们做老师的想改你们的卷子呀,每改一份卷子我的血压都会升高一大截!不按成绩排座位怎么激励你们的上进心呢!”班主任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指着我前桌:“你看看人家奚铭迟,人家做的卷子比你们看的书都多!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像人家学学呢,同坐在一个教室,人家怎么就那么优秀呢!你们要是和他一样优秀,还会怕考试吗!”
奚铭迟是历届老师用来打压我们正常孩子的有效武器,这番措辞,我从小学听到初中再听到高中,流水的班主任铁打的奚铭迟,没有一点新意,耳朵已经听得起茧。
月考不是大考,为了节省时间,一般上午上课,下午考试,晚自习再考试。这种见缝插针之举,可以耗死了我们无数脑细胞,在老师和学校眼里,我们完全是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和鱿鱼都是精力充沛的人,中午大伙都回宿舍午休,我们俩百无聊赖开始回到考场玩挑棍游戏。笔到用时方恨少,我们俩将文具袋里的笔全部倒到桌子上,并且还用刚吃完的两根冰淇淋木棍凑数。
谁挑回的笔越多谁就是赢家。输者,晚上请吃自助火锅。
我们俩随便坐在靠过道的桌子上,面对面坐着,格外投入以至于没有听见推门声。
正当轮到我解决着一个个小陷阱时——
“同学,借过一下。”一道声音响起。
因为太过于突如其来,这声音惊得我手一抖,那根正被挑起的笔,“啪”一声落在其他笔上,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我本是满腔怒火准备讨伐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可我直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网上有一句话被无数的文艺青年摘抄在本子上,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车有房,而是那天阳光正好,你穿了件我喜欢的白衬衫。
他穿着白衬衫,以及蓝色校服裤。
“不好意思同学,让一下,我要过去。”他声音冷清。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呀!”反应过来,我立刻起身让路,他从我身边经过如同一阵清风徐来,这一刻我什么都已忘,只知道他的侧颜和正脸同样的耐看,就像课本里林妹妹的感悟:
好生奇怪,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后来鱿鱼打趣我:“只要是帅哥,你都感到眼熟!”
“不是的!”我着急反驳,思索半天说:“可能是眼缘……也可能是其他,但我真感到似曾相识,而且……心动。”
学校为了节省人力物力,月考让高一高二混合着用考场,高一统一坐在右侧,高二统一坐在左侧。即使双人双桌,但互不认识,即使有几个碰巧认识,但不是同一份卷子。
天地良心,这绝对比吃大餐不给筷子还要惨无人道。
等他坐下,我这才发现,他竟然坐的是我的考桌!同样的7号桌!
我的脸迅速像火烧云一样从开始一点弥漫向整张脸,很不好意思地向他旁边走进。
考试铃声响了,高一高二学生都陆陆续续进入考场,我随着人潮涌动,距离他越来越近,坐下那一刻我明显,感到心里像揣着兔子似的,咚咚直跳,因为离得近,我可以问到他身上清爽的洗衣液味道,因此更是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发完卷子,我全程的眼睛都关注于试卷,心绪却不知飘向何处。等我晃过神来,才发现我的笔全装在鱿鱼的文具袋了,忘记取了!
“那个……学长您好,可不可以给我借一支黑笔?”我的声音在颤抖,我的双手在颤抖,我的整颗心整个人都在抖。
他一言不发,很冷漠取出一支笔放在右侧,然后继续埋头奋笔疾书。由于我身边一直有一个自带学霸属性的家伙,我以敏锐的嗅觉发现他绝对也是一个学霸人物。
我们考的是物理卷子,里面什么加速度的题让我一头雾水,我只知道我的心,因为他坐在左侧而加速度狂跳。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有的人还在拼命补两笔,有的人还在涂答题卡,有的人还想趁机瞟前后桌几眼。
我还以为他会很贴心地对我说,“学妹,下次一定要注意带笔哟,这要是高考可怎么办?”
于是我一边沉浸在幻想中一边正准备把笔还给他,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迅速拿起笔袋,不带走一片云彩轻飘飘地——离开了。甚至全程都是一言不发,头一次都没回,把我视作空气,显然他把借我笔这件事没放在心上而忘得一干二净。
他走了,留下了我借他的笔,留下了我还未说出口的“谢谢”和“学长高二几班的”,却唯独带走了我的——心。
“你竟然不知道他,他可是咱们柳大的风云学长付澈然呀!”
晚上放学时,鱿鱼跟我并肩前行,提起了下午在考场遇见的他。
紧接着,鱿鱼给我八卦付澈然各种丰功伟绩,我听得心潮澎湃。在此之前我一直饱受奚铭迟和顾微苒的困扰,尤其是听见他们在教室的对话后。可没想到,换一个角度,我竟然发现了大好山河,付澈然迅速成为我心目中的新晋男神。
鱿鱼见我花痴,推搡了我一下,一脸八卦:“你该不会对人家春心萌动、心怀不轨了吧!”
“话说的不要那么难听,是欣赏,欣赏。”我的脸因为害羞埋进了竖起来的校服衣领里。
但鱿鱼开始泼冷水,“他鸟都不鸟女生,据说是那种只关注学习的学霸,跟奚铭迟一个类型。你又这么普通,还是不要芳心错付,自讨苦吃了。”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他还给我借笔了!怎么会是错付呢!”我傲娇地扬起头。
“不就是一根笔嘛!”鱿鱼又推了我一下,充满戏谑。
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我走走停停踢路边的小石子,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情像小鹿一样雀跃。
花季到了,花盛开了
缘分到了,心打开了。
只是我没想到,上天会这样眷顾我,让我们俩的缘分来得这样快。
不久后的一天,周末傍晚,白飘扬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在玄关处大声喊着:“妈!今天多做一个人的饭,我把我同学带来了。”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披头散发,穿着几天没洗的睡衣,边吃零食边看电视,目不转睛没有理会。
白飘扬一把夺走我的遥控器,低声嘟囔着,死丫头把你嘴角薯片擦干净,能不能不要给我丢脸,我同学看着呢!
我不经意间顺着他的话一抬头,当看清楚他口中的同学时,整个人像看见鬼一样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立即趿着拖鞋跑回卧室。
“白飘飘,你又犯病啦?”白飘扬在我背后大骂。
回房间后,我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他为什么白飘扬会把付澈然带回家?为什么我比猪还懒周末不梳头
我捂着随时可以碎掉的心脏,鼓起勇气瞟了一眼镜子。
没有洗脸,嘴角有一道白色的口水印;没有梳头,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没有刷牙,大门牙上还贴着一丝绿菜……
简直——丑爆了!
……
开饭时,我妈敲了敲我房门示意我出来。
我淑女地开门,淑女地走到饭桌,淑女地在付澈然旁边坐下,淑女地露出微笑。
白飘扬坐在我对面饭桌上,一脸真挚地问我:“白飘飘,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要是药没有了,哥帮你去买。”
我瞪了他一眼,冲付澈然甜甜一笑。
刚才在房间里,因为不能出去我用仅有的半瓶矿泉水洗了脸,又用卫生纸把牙上的残垢擦干净,把头发用夹板特意烫成内扣,抹了粉底液,涂了口红,打了高光,擦了腮红。最后,取出夏天才穿的淡紫色纱裙,忍着冷把印着卡通少女的睡衣换了。
“飘飘,你是不是待会要出去去找铭迟”我妈关心地问。
“没有啊,找他干嘛!我平常在家就一直这么注意形象的啊。”
白飘扬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我用杀死他的目光注视下,伸手向我们介绍。
“这是我们班班长,付澈然,学习特好,每次是年纪第一。”然后,他又随方位扭动身子点了两下,“这是我妈,这是我妹。”最后白飘扬没忍住又补充一句,我妹小时候脑子被门夹了,人傻了,刚才让你见笑了。
“你怎么说话呢?”我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什么怎么说话,我实事求是呗!10月份还穿个裙子,成精吗?”白飘扬回击似地又瞪了我一眼。
这时,付澈然笑着说:“我觉得你妹妹挺可爱的。”
“还是付师兄有眼光,不愧是年纪第一。”我得意地勾起嘴角。
表面上维持开始的淑女,心里乐开了花,男神夸我了!终于和男神有交集了!
之后,我们几个聊了好多,当他问我们是不是在考试时见过。我立刻激动得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还给我借了一支笔呢!
那支笔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柜第一排抽屉里,他没向我要,我也没主动给他。留着当做念想也好,我当时这么想。
但没想到,因为白飘扬我再次和他有了联系。这晚的付澈然与考场那天的冷漠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温文尔雅。
那天晚上,我激动得夜不能寐,想着我和他总算有交集了。
无论多少年,记仍得那一天他突然的出现带给我巨大的震撼,仍记得那晚我妈一共烧了五道菜,仍记得那晚满天繁星,密密麻麻挂在天空,像是在等着心上人去采摘。
有时候,我总觉得,缘分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儿。
……
可能白天发生的事,对我带来了太大的震撼,晚上我再一次做梦梦见付澈然,他正对着我,满眼哀伤地说,飘飘,为了这一刻与你再次相遇,你不知道我等了多少年,受了多少煎熬!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又多想你!
我朝着空气抓了几下,但每次都抓不到他,每一次扑了空。
“飘飘!”
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叫我。
在我准备转身的那一刹那,却恍然间睁开眼惊醒了。
身边是鱿鱼浅浅的呼吸声,窗帘上印着月光皎洁的影子。
果然是梦,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告诉我他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