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医院的一路,唐若一直是幽魂状态。
封煜珩之所以肯回医院,倒不是因为她消气了。而是小姑娘社死太严重,俨然没办法再在那套公寓里住下去。
那大哥不提唐若还没想起来,一提报警,她这才想起任无忧之前来找茬,好像确实是对方帮的忙。
没脸住了。
实在是没脸住了。
封煜珩那张脸,整个d市就没人能不认识的。再加最近他们两个频频热搜,隔壁夫妻大概早就认出她了。
而刚刚自己那一番话……
“啊!!”唐若第n次捂住了脸,悔不当初。
封煜珩很会掐着机会钻空子,“媳妇儿,没事的,你搬回老宅这样就不会再碰那对夫妻了。”
“你看我很像傻子吗?”她转过脸,崩溃还不忘质疑。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男人虚弱开口,“算了,我还是叫司机掉头吧,我替你去解释解释。”
唐若现在整个脑子都是麻的,丢人丢成这样她从前压根不敢想。
只要一想起那小女孩疑惑的神情,以及孩子母亲那责备的眼神,她整个能钻地缝里面去。
“行了你别折腾了,还嫌我不够丢人嘛?”她挥了挥手,要不是看在封煜珩是个病号的份,她真想揍对方一顿出气。
“这有什么。”封煜珩看似想得很开,但实则添油加醋。“情侣之间斗嘴哪有不说气话的,我就跟他们说,刚刚是我做错事把你气得口不择言了。当然,影响到小朋友还是非常抱歉。”
“我谢谢你,别说了。”唐若窒息地靠回椅背,短时间内,她是没脸回公寓了。
见她没做决断,他又开始装可怜喊她,“媳妇儿……”
“别叫我。”小姑娘还记得这社死的场面是怎么来的。“你再胡搅蛮缠我现在就下车。”
这话让封狗只能闭了嘴。
行吧。
总会有机会的。
到医院时,时间已经挺晚。
跟着封煜珩一起出来的医护将他小心送回病房,这才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唐若也是要离开公寓时才发现的,原来小区里还停了一辆商务车。里头是一车待命的医护,随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小姑娘丧气地想想觉得也是,封家哪可能阵就这么把封煜珩扔她那,肯定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亏她还真的信以为真。
但值班护士一见到唐若,还是立刻露出了兴奋且大松一口气的感激表情。
“顾小姐,你一起来真是太好了。封先生实在是太任性了,这样的身体状况还非要出院。你真该好好管管他,至少你在的时候,他还是很配合我们治疗的。”
她站在小姑娘边抱怨,丝毫不介意被吐槽的当事人就在离她们不足两米的轮椅。
当然,当事人也不介意小护士这么吐槽。
至少这话听起来,唐若对他而言似乎很重要。
但因为今晚社死太严重,小姑娘并没有因此露出什么表情变化。
封煜珩有点不死心,所以当人都退出去后,他又重启话题,“媳妇儿,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
经他这么一提醒,唐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确实。
马就要过年了。
街道其实早已有了年味,只是她平时没怎么注意。
父亲去世后,她已经没有了家,自然也不会在乎过节。
如今听对方这一问,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没地方可以去。
和谁过年呢?
顾家那群人吗?不可能。
和封煜珩吗?她也还不太愿意。
没有人。
尽管重生变成了顾若,但她实际还是像一抹幽魂,没人会懂只有孤寂。
“再说吧。”她眨了眨干涩眼,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在意的人,总能从细枝末节里察觉出变化。
封煜珩平时并不是那么敏锐的人,但对一个人心后,对方任何一个反应,便会不由自主地在内心放大。
所以,他极短暂地怔了一下,而后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怎么了?”他问。
唐若抬了抬眼皮,装作若无其事道:“没怎么。过年的事再说吧,我也不知道我家究极有没有安排。”她扯了大部分人都不会怀疑一个理由,毕竟过年和家人在一起是和很正常的事。
但封煜珩并没有相信。
因为据他几次观察,顾家和她之间,俨然疏离到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我们两家可以一起过。”他开口,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
小姑娘不自觉皱起了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也隐隐浮现不耐。
她真的不喜欢这个话题。
“没有必要。”不知不觉间,她的语气本能地开始冷淡,“封煜珩,不要以为联合顾家就可以逼我答应。你拉拢他们给我施压没有意义,他们道德绑架不了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封煜珩的语气也变得认真,“对我而言,你的意愿始终是最重要的。我只是觉得,你未必会愿意在顾家过年,既然如此,我希望自己能陪着你。”
“那你觉得,我就一定会愿意和你一起过年吗?”她反问,字字如刀。
她已经数不清今晚自己究竟第几次对他说重话,事实每次说完,她也会后悔。但因为想起过年,她的情绪确实也有点失控。
果然话一出口,封煜珩的神情就变化了几瞬,然后只剩沉默。
沉寂的气氛在病房内蔓延,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缓慢地攥紧了她的咽喉。
唐若知道,这次是她过分了。
她不该仗着有他的喜欢,而后有恃无恐伤害对方。
她闭了闭眼,又调整了一次呼吸。待她觉得自己已经稳定情绪时,‘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他先抓住了手。
“不要对我道歉。”他的声音低低沉沉,握着她的大手骨节修长,比她看过的任何一个男人的手都要好看。
唐若怔然抬眼,不懂他为什么能猜到她的打算,下一秒却对他认真却专注的黑眸。
“有时候,往往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才会不经意表露出最肆意的态度。我不在乎你对我说的话伤不伤人,因为我知道,我在你心里肯定很重要。”他缓缓这么说着,末了,还缓缓笑开,“我很开心你心里有我。”
唐若被他这话说得再度怔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才低声回道:“你还挺会自欺欺人。我对顾家那群人,对简淮粤,对我所有讨厌的人,态度其实都很差。”
“不一样。”封煜珩的声音却很沉,“你会想要向我道歉,对他们却不会。所以,我是不同的。”
很多时候,唐若都觉得自己已经够坚强了。
报复简淮粤和任怀莹时她没哭。
发现自己重生后,她也没哭。
哪怕是刚刚,她意识到过年自己却只能一个人时,也没有想哭。
但这一刻,没由来的委屈和脆弱猛然窜满心头,眼泪突然就不受控似得,争相恐后溢满了眼眶。
她觉得自己的泪点很奇怪,可情绪却根本不受控。
封煜珩的笃定就像是一柄锤子,轻轻几下就轻而易举击碎了她心底名为坚强的心防。
说不来为什么,她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哪个点,但结果就是她哭得稀里糊涂妆容花得乱七八糟。以至于护士进来查房时,以为撞破了豪门情侣大型分手现场。
外人的出现让离家出走的理智迅速回笼,小姑娘抹了把泪,转身先去了卫生间。
小护士不敢多问,查完房就迅速离开了病房。
直到过了二十多分钟,唐若才慢慢吞吞从卫生间里出来。
她的情绪还有点崩,但不是因为封煜珩,而是为了自己一塌糊涂的妆容。
清醒的状态下,她从来就没见过自己那么丑那么狼狈的模样。之前喝醉了在他面前出丑也就算了,但此刻她清醒着,且也不知道心里哪里变了,她有点开始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了。
封煜珩靠在病床,看见她出来刚开口,便被小姑娘抢先打断了。
“你别说话!”唐若的语气有点凶,“很晚了,你赶紧休息吧。”
他张了张嘴,很想说她这副样子其实看着很像是虚张声势,但思及她一贯爱面子,便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想要去按调节病床的控制键,但她的动作更快,在他抬手的瞬间,便快步走到了床边先他一步动了手。
病床缓缓下降,封煜珩收回手,眸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她身离开。
直到唐若转身要出去时,床的男人这才又低低道:“陪我回家过节好不好?明年我就二十九了,再找不到媳妇带回家,我可能会被亲戚嫌弃太没用,从而逐出家门。媳妇儿,你就当关爱卑微单身狗,委屈一下自己,成吗?”
她知道,封家才不可能这么做。
这是对方在哄她,又一次给她递出了邀请和台阶。
小姑娘没吭声。
直到她觉得过了好久,但实际或许也可能仅仅是一瞬之后,唐若冷静出了声。
“再说吧。”
她还是那个答案,然后关门离去。
但她心里清楚,在他说完话的那个瞬间,她心里的答案是愿意的。
可心里愿意和直接答应是两码事。
真要跟他去封家过年,那就是当着长辈面确认关系的意思了。
她承认自己有点愿意和封狗在一起了,但还不到一跃直接要结婚的程度。
接下来的十多天,唐若一直守在医院。
封煜珩恢复的情况不错,除了手臂和腿部骨折,其他已经没有太大问题。
出院那天是大年二十七,老太太领着封家一堆人来了医院。在提出邀请唐若一起回老宅时,小姑娘感谢着表示了拒绝。
老太太没有强求,一脸和蔼让司机送她回去后,这才浩浩荡荡带人回了老宅。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从唐若拒绝时的神情里,她已经察觉出了和之前的微妙变化。
“最近和若若应该有进展吧?”她看了眼孙子,淡定地出谋划策,“这两天努把力,能在除夕把人喊过来,那你这个媳妇儿,就算彻底到手了。”
封煜珩挑了挑眉表示认同。
他家小姑娘娇气得很,需要哄。他不认为一个男人多宠另一半几次有什么不对。
所以一回到房间,他就开始给唐若发微信。
“——老太太一到家就开始骂我了。”
“——那些姑姑婶婶围了我一圈,一直在说我配不你。”
唐若泡在浴缸里,看着微信止不住地想笑。
她其实一直觉得对方其实不太适合走这种路线,感觉还挺突兀。但想到他为了自己都愿意装成这样了,又有点心软有点开心。
封煜珩给她的感觉和当初简淮粤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以前她觉得自己很喜欢简淮粤,但对比此刻有点悸动有点按捺不住的小窃喜,都说明了她从前的认知有点偏差。
她应该是相当信任简淮粤的,或许在最当初也曾有过好感。但好感只是一点点的喜欢,更不是需要很多很多好感才能转变成的爱。
唐若看了手机笑了许久,这才点点手指打出几个字。
“——她们说的也没错。”
封煜珩看到回复后低低笑了笑,这回答果然很像对方的风格。
这世的女人,也就只有她,在面对自己时还能有这份自信。
有时候他也很奇怪,她这股子自信究竟哪里来。
明明她所处的环境应该很压抑,可她却像是被娇养的凤凰,耀眼自信地叫人难以挪开视线。
之后连续两天,他都在锲而不舍找唐若聊天。
他会从任何话题切入,但最终都会绕到邀请她过来一起过年。唐若以为自己会很烦,但其实从烦到麻木只经过了两三天。
封煜珩的疯狂攻势在大年三十这一天,让她产生了一种“算了算了,随他随他吧,再不答应迟早会被他烦死的”心态。
所以近中午的时候,在封煜珩又一次打电话过来装可怜,说老太太有点不舒服,很想见她时,唐若第一次疲惫地松了口。
“我考虑一下。”
说完这一句,她便迅速挂了电话。
真要过去吗?
她靠在沙发茫然发了半天呆,而后从沙发爬了起来。
她换了衣服,又好好画了个妆。下大年三十的下午,她叫了辆车,去了d市有名的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