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去世后就葬在了这里。
最亲的人去世,唐若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崩溃,根本不敢往这一圈来,只怕自己一到这附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到无意中得知父亲去世真相。
复仇前的那天,她一个在墓碑前站了许久。
她恨自己招惹了简淮粤这个白眼狼,也恨自己有眼无珠。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她,父亲也不会死。
那一天,她是抱着诀别的心情过来的。因为复仇的行动一开始,她就没给自己后路。
即便重生后,她也没再来过,因为怕敌人会生疑。
可今天,唐若觉得自己有必要过来一趟。
去封家过年,这意味着她接受了封煜珩。
做女儿的确定了终身大事,怎么也得和长辈说一说,告诉他未来女婿是个怎样的人,让父亲在九泉之下好安心吧。
开车的司机是个好人,在这么重要的节日里,听到目的地是陵园也没有拒载或者甩脸色。
因为陵园偏僻,司机大叔甚至主动询问她大概什么时候走,要不要留在这里等她。
这让一路满心复杂的唐若心头微暖,考虑了几秒后,便让司机等在了外头。
大年三十陵园里头没人,一路走过去寂静一片。
小姑娘在父亲的墓碑前站定,怔怔盯了头照片好一会儿,也没能开口。
顶着这张脸,恐怕父亲就算地下有知,也认不出来了吧。
如此也不知站了多久,正当她整理好心情,觉得能开口时,一道男声突兀地在她后头传来。
“若若?”
对方的声音其实很悦耳,但在这种情况下,却直接将唐若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陵园这种地方,又本来空无一人,这么突然传出声音确实极为骇人。
小姑娘惊骇回头,很快看见简淮粤那种温文尔雅的斯文俊颜。
惊吓之后,怒气立刻涌。
“你有病吗?突然开口?”她没能控制住自己,各种负面情绪在她的眼底涌现。
简淮粤金边眼镜后的眸光闪了闪,却像是在按捺着某种情绪。
“你也来了?”他像是没听见她的责难,兀自开口。
唐若一听他的问题,这才察觉自己在这被对方撞见有多不妥。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来了多久了。
只怪自己太出神没注意到其他人到来。
也怪对方实在太奇葩,大年三十还来墓地。
考虑到自己有可能解释不清自己出现在这的原因,小姑娘心思急转间,选择了先发制人。
“简总是没家人了吗?大年三十还来陵园。”她的话着实有些刻薄,直白难听一点,那就是在问对方是不是全家死光了。
简淮粤温和的俊颜在那一瞬间有过短暂的凝滞,而后缓慢出了声,“你为何而来,我就为何而来。”
唐若毫不客气冷笑,“那可不一定。毕竟我双亲健全,之所以过来,也是帮一个一见如故的朋友。”
她给自己出现在这埋了伏笔,就等着简淮粤追问,好顺着编一套自己认识“唐若”的事。
但简淮粤没问,只沉默看着她,眼底沉郁的情绪根本化不开。
他像是藏了许多许多事。
但这也不稀奇,毕竟对方这么吃里扒外。
唐永出事前,她根本没想过温文儒雅的未婚夫会有那么恶毒的一面。
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她没再多说,直接迈开步子走人。
只是刚迈开一步,身后的男人却突然开了口。
“我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听吗?”
唐若脚步未停,甚至连‘没兴趣’这三个字都懒得说。
但下一秒,对方成功让她停住了脚步。
“是有关我一个姓唐的长辈的。”他说。
姓唐的长辈?
那除了唐永还能有谁?
理智劝唐若赶紧离开,但双脚却不争气地像是生了根,牢牢定在了原地。
她没有转身看他,却也没能再动一步。
简淮粤知道,那是她的妥协,所以没有再步步紧逼。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久到唐若理智回笼,再一次决定要离开前,他终于开了口。
“我有一位姓唐的长辈,他在年轻时,曾无意中做过一次错事。之后过去十多年,在他自己都忘记有过这么件事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找了他。”
他没有说得直白,但唐若却听懂了。
对方在说自己父亲和任怀莹母女。
“那时候,女孩母亲生了一场大病,因为需要很多钱,女孩不得不找他。”
“那位长辈看着女孩沉默了许久,考虑到家中女儿,他提出了要求。可以出钱给对方母亲治病,但女孩必须得承诺永远不出现在人前。”
“他可以给这对母女优渥的生活品质,但决不允许她们打搅他如今的生活。他很清楚,他的妻女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唐若安静听着,不知不觉已经抠紧了手心。
面无表情的小脸之下,她的心底却是一片酸涩。
真相似乎比她所想象得要好一点点,虽然父亲背叛过这个家庭,但他更在乎的,是她和她的妈妈。
“然而世事无常,”简淮粤继续,“外头的那个女人病愈后不久,这位长辈的妻子便查出了绝症。妻子的情况比外头那个严重很多,短短几个月,就留下父女二人不幸离世了。长辈懊悔万分,便对女儿更加娇宠疼爱,一度断绝了与母女的所有联系。”
“直到两年后,一次无意之间,他在路碰见了被同学们霸凌的女孩。虽然他给两母女的钱没有断过,但两母女的日子依旧过得不好。因为是私生女,女孩在学校里常常被人欺负。”
“长辈看着那女孩那张颇似女儿的脸,终是心软,重新和那对母女开始了联系。一开始,他一年都联系不了那对母女几次,而那对母女也很懂事,从不主动打扰他。如此过了两年,女孩有一天主动找了他,便哭着询问他能不能分一些姐姐的爱给她。”
“长辈沉默看了女孩许久,却是狠了心再度断绝了和两母女的联系。女儿已经没了妈妈,他不能再分走本该属于女儿的父爱。”
说到这时,简淮粤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也突然地沉默了。
唐若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风吹过才惊觉脸一阵冰凉。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开始哭湿了脸。
对任无忧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糟糕的成长经历,但对她而言,父亲自始至终都在努力让她幸福无忧,她得到了父亲所有的偏爱。
“如此又过了两年,外头那个女人再度患病。女孩这次在公司外面守了三天,这才见到了父亲。长辈看着女孩憔悴的脸,终于再次心软。他已经有个孩子没了母亲,他不能让另一个孩子也没了母亲。”
说到这时,简淮粤的语气里难得的逸出了一点嘲讽。
尽管这抹嘲讽极轻,但还是被唐若敏锐地捕捉到了。
但很快,他的语气又恢复成平静叙述,“在这之后,他开始逐渐拜托一个他机缘巧合下认识的晚辈去照顾两母女。那名晚辈办事稳妥,个人能力出众,且还是一个孤儿。长辈想到家中女儿,逐渐生出让那名晚辈入赘的想法。于是在考察了那个男生两年后,他找了个机会,暗中安排了女儿和男生相识。”
说到这,一些秘辛的前因后果已经很清楚。
对方话里的那个晚辈那个男生,显然就是简淮粤自己。
唐若颤抖着站在原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这没转身控诉对方胡说八道。
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会是真的呢。
简淮粤其实早就和她父亲相识了?
而且他早就认识任怀莹母女?
甚至她和他的相识,都是她父亲安排促成的?
这不可能!
这不会是真的!
有那么瞬间,唐若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小丑。
在这么一群人里,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一直无知地生活在娇宠之中。
她突然能理解任无忧对她的恨了,也能理解任无忧为什么在对简淮粤的事态度会这么激烈。因为对方原本就比她更早认识简淮粤,或许在对方看来,她不仅抢走了对方所有的父爱,甚至连爱情也一样。
理智告诉唐若不能相信简淮粤的话,但直觉却告诉她,他没有说谎。
尽管很残,但这确实就是真相。
但她依旧不能原谅他们。
虽然唐永对这对母女并不算好,但他也救了任怀莹两次不是吗?他帮了她们,这群人却联手起来要了他的命!
一想到这,唐若就愤怒地喘不气。
她不知简淮粤告诉她这些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只知道,自己决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
她不能露出一丝破绽,暴露得越多,她就越危险。
所以她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深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终于冷冷开了口,“我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简总,大年三十,我还要回家和亲人过年。你既然没亲人,那也请你别妨碍别人。”
说罢,她迈开双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简淮粤这次没有再挽留,只用一双沉沉的眸光望着对方离开的背景。
能把话说得那么重,想必她心底应该还是恨极了他吧。
男人垂眸自嘲勾了勾唇,过了约莫一分钟,这才拿出手机点开了某个软件。
只见手机屏幕,一个红点在离他极近的位置闪烁着。
简淮粤看着红点冷冷扯了扯唇,而后平静收起手机,平静向出口而去。
唐若比他早离开一些,所以刚到出口,便迎面撞见了任无忧。
突然的相遇让两人都是一愣,随即便是本能地争锋相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任无忧的声音很尖锐,眼神也阴冷得厉害。
唐若不愿意和她多说,转身绕过对方想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拽住了衣服。
“你把话说清楚!姓顾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任无忧一脸的怨恨,说到最后,几乎可以算得吼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唐若相信自己肯定老早断气了。
但她才刚从简淮粤那得知对方不算幸福的童年,所以她也不打算追究。
“任无忧,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都已经得到你所有想得到的了,还整天盯着我一个不相干的人是不是有病?我和你有利益冲突吗?”
任无忧却像是根本没听进去,唐若一说完,她就尖声呵斥,“你装什么白莲花啊!顾若!一直跟两个男人勾勾搭搭,你一定觉得很有意思吧?男人们看不出你是什么德性,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唐若觉得对方简直就是在侮辱她。
她什么时候跟男人勾勾搭搭了?
她都将简淮粤砸进医院了,还不能说明她态度?大多数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自己得不到另一个的心时,都会将错误怪罪到其他人身。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嘲讽看了眼任无忧,“这话用你身可真是贴切。”
说罢,她再度用了用力,直接推开了对方。
任无忧没站稳,被唐若这么一推,踉跄了两步还是狼狈摔在了地。
唐若见状一愣,下意识想去扶人,但一想到两母女所作所为,又停住了动作。
任无忧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只用一双阴鸷的眸光冷冷盯着对方。
“你得意不了太久了!顾若!”她沉沉开口,“这一次,你绝对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这话听得唐若直皱眉。
“你是什么意思?”她前,居高临下看着任无忧。
然后对方只是冷冷一笑,眼底全是阴狠。
任无忧从起身爬起来,而后冲她忽而一笑,“没什么意思啊。顾若,当初你能睡到封煜珩,是因为顾家给他下药了对吧?你说,如果我把这件事放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你呢?”
唐若闻言皱了皱没,对方刚刚那句话,是指的这件事?
正思索间,简淮粤也从里头出来了。
“无忧,你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了。你这样会给顾小姐添麻烦的。”他一开口,就是帮着唐若说话。
任无忧瞬间愤怒地咬紧了下唇。
她不能忍受。
为什么她最在意的人,每次都要帮其他女人。
如果。
如果这个女人能马消失在这个世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