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几盏油灯迅速亮起来。

几个穿着朴素却很干净的孩子，从屋内跑出来，围到锦月身边。

这些孩子里，有比锦月小的，也有比锦月大的，全都笑看着她。

其中一个小女孩道：“锦月，你许久没来找我们一起玩了。”

另外几个孩子也全都附和。

“是呀，我和大白每日都数着日子等你来。”

大白是一条白色的狗，那孩子生来双目失明，大白便相当于他的眼睛。

“我听人说锦月好了，还能修炼了，是不是再也不会来找我们玩了？”

这声音一出，其余人全都沉默下来。

锦月笑了笑。

“怎么会，我近来事情多，便没有来找你们。”

又示意时沫与时靡将买的东西全都分下去。

“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了新年礼物。”

听说有礼物，几个小孩子脸上都露出笑容。

锦月也跟着笑了一下。

几年前，她偷偷跑出来，迷了路，意外来到这座院子，认识了这群孩子。

他们生来便被抛弃，无家可归，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在这里。

见到迷了路的小锦月，大抵是同病相怜的亲切感，他们丝毫不嫌弃她是个傻子，还很善良地照顾她。

后来锦月被君沧亭找回去，也会时不时来这里找他们。

她的童年，除了锦苑与夜挽歌，便是这群善良质朴的孩子。

君沧亭曾想给这对好心的夫妇一大笔钱，让他们都能够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们只收了够日常生活所需的一部分。

“我们的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很幸福。这些孩子，我希望他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他们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

自此，君沧亭便没再提过这件事。

只逢年过节，会买些东西来看望他们。

鹿灵萧坐在墙头，摇着折扇，看向一旁神色莫辨的星漓。

“尊上，还要收拾这丫头吗？”

星漓没吭声。

夜幕低垂。

院子里，孩子们刚挂上去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晃动起来。

几人合力抬出一张桌子，将锦月带来的吃食都放了上去，围坐在一起。

院子的主人是一个书生，姓梅，平日里靠写字卖画为生。

他的夫人姓池，是从东沚逃到北辰来的，被人废了修为，身子很弱。

梅先生写了两副对联，其中一副拿给孩子们贴到大门上，另外一副送给了锦月。

梅夫人拿出一把古旧的琴，轻轻弹起来，墨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上的疤。

锦月拿出几个红色的锦袋，往桌子上一放。

“给你们的压岁钱，谁抢到就是谁的。”

锦袋很快被一抢而空。

梅先生笑着摇了摇头。

“又让你破费了。”

“不碍事，数目不多，讨个好彩头。”

锦月递给梅先生一个锦盒。

“这是我在竹逸斋买的文房四宝，送给先生。”

“谢谢，我很喜欢。”

梅先生没有推辞，将东西收了。

他打开盒子，拿起其中一支笔看了看，眼里是掩不住的喜爱之意。

握笔的手很修长，大拇指指节上有一层厚实的茧。

是一只握剑的手。

锦月抿了口茶，没有多问。

一团烟花忽然在空中炸响，照亮了半边天。

孩子们全都抬头去看。

烟花一团又一团地炸开，将墨黑的夜晕染的绚烂至极。

等烟花炸完，孩子们还不舍地看着寂静的夜空，希望能有下一朵烟花升上天来。

忽然，一个孩子惊呼起来。

“是流星！”

锦月抬起头。

一颗又一颗璀璨的流星，破开浓重夜色，从空中迅速坠落，尾端还带起一道银痕。

锦月双手合十，又对呆愣的孩子们道：“还不快许愿？”

那个双目失明的孩子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也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问：“流星，是什么样的？”

锦月放下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想了一下，柔声说：“你记不记得大白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发出的声音？”

那孩子点点头。

他记得，很清脆，也很悦耳。

锦月一笑，“流星，就是像大白的铃铛声一样美好的东西。它们从空中坠落，一闪而逝，却又璀璨耀眼，惊艳了无数人的一生。”

那孩子的耳朵里，便又响起了大白的铃铛声，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里，亮起了一点与黑暗不一样的色彩。

他说：“我知道了，像春天的花香，冬天太阳的温度，也像刚刚震天响的烟花。”

他看不见，只能靠其他的感觉来想象流星的美好。

梅夫人感激地看了锦月一眼，道：“小秋野说得很对。”

得了夸奖，小秋野的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星漓望着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脸色发白。

他的脑子里，有一群看不清面目的人，正在嘶声竭力地对他吼着。

“你是不祥之人！”

“你本不该存在！”

“若不是你，何至于此？”

“妖界最尊贵的太子又如何？还不是卑贱如蝼蚁！”

“一个引得星辰坠落的不祥之人，怎配当我们的王？”

最后，是一声悠悠叹息，宛若落花飘零。

“星漓殿下，你这一生，注定只能尊贵又孤独地活着。”

鹿灵萧不经意地看了星漓一眼，见他紧咬着唇，小脸惨白，担忧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尊上？星漓尊上？”

星漓定了定神，才略带疲惫地开口：“本尊无事。”

流星已经落完了，院子里，锦月正与几个孩子玩猜灯谜的游戏。

星漓垂眼静静看着。

那些声音，多半和他丢失的记忆有关。

不祥之人么？

莫非楼御辰不让他过问从前，是因为这个？

鹿灵萧有些不放心，还想再问问星漓，一股剧痛忽然蔓延到他的心口。

他皱紧了眉，神色痛苦，连说话也很吃力：“尊上，我的，时间到了。”

星漓神色微变，用仅存的妖力快速结印，打开了一个传送通道，费力将鹿灵萧推了进去。

鹿灵萧一走，隐匿结界便失了效，星漓也因妖力耗尽再次变为小狐狸的模样。

梅先生与锦月同时看向墙头。

时沫与时靡对视一眼，快速跑到墙边，往墙上一看。

一只雪白的狐狸，正用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睛冷淡地看着她们。

月亮浅淡的光洒下来，在它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荧光。

看起来美丽又矜贵。

时沫转头朝锦月喊：“小主人，是你今日带回来的小狐狸。”

“嗯？它怎么跟来了？劳烦你们将它带过来。”

君府离这里很远，这只小狐狸是怎么跟来的？

小狐狸朝下一跃，轻盈跳到一旁的树枝上，又迅速跳下来，迈着步子优雅地走到锦月身边。

他可不想被人抱来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