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伸出手,本想去摸一摸狐狸头,又忽然瞥见自己手腕上整齐的牙印,默默将手缩了回去。
星漓用漂亮的眼看她。
“你真的觉得,星辰陨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么?”
稚嫩的孩童声线,又带了点天生的尊贵冷傲。
淡紫色的眼,映着天地苍茫,宛若流动的星河。
锦月愣了一下。
然后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人间,若是人们看到星辰陨落,都会虔诚地许愿。”
“人们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一闪而逝的流星里,仿佛流星坠落之后,自己的愿望便会成真。”
锦月笑了一下。
“这难道不是一种美好么?”
秋野摸着大白的毛,不停地点头。
“很美好呀,像大白的铃铛声。”
小狐狸静静看了锦月一会,转身飞快跑了。
梅先生道:“你不去追么?那可是能口吐人言的灵兽,至少七阶。”
锦月笑着摇了摇头。
“我已有契约兽。再者,他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位朋友。”
无论是外形,还是说话的语调,都像极了。
尤其是眼神。
冷傲的,似乎不将天地万物放在眼中的眼神,又带着些与世隔离的孤单寂冷。
如同一朵开在雪山之巅的花,灿烂又孤独。
——
除夕。
风雪消逝,白茫茫的天空上,露出一点寡淡的日光。
用过早膳,君沧亭便带了几个人进宫。
每年除夕,北辰皇族都会在宫中设宴,将整个北辰的贵族聚在一起,欢度新春。
锦月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没有去。
皇宫的新春宴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明,时沫与时靡一大早出去了,君府仆从也都回了家。
偌大的君府,只剩锦月一人。
快到中午时,锦初来找她。
“哥哥知道阿姐不喜应酬,便在家中做了菜,让我来接你。”
锦初挽上锦月的手。
“我们已许久未和阿姐一起过年了。”
锦月跟锦初去了兰泽王府。
整个兰泽王府都很安静,仆从早便被楼御辰遣回家过年,连守门的侍卫也不在。
锦月到时,楼御辰正站在院子的檐廊下。
他的脚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红灯笼,伸手一点,那些灯笼便各自有序地挂在了檐廊下。
然后他转过身,笑看着锦月。
“可要和我一起挂灯笼?”
“乐意之至。”
锦月走过去,用灵力牵引着灯笼悬空,又准确地挂在了一旁的倾吾树上。
倾吾树的花枝欢快地抖了抖,许多绯色的花瓣轻盈地落下来。
锦初拿了本话本坐在一旁。
“那挂灯笼的事就交给哥哥和阿姐了,我偷个懒。”
楼御辰又在倾吾树上挂了几个灯笼,道:“外面有人找你。”
锦初一愣。
“嗯?谁会找我?”
该不会是哥哥想同阿姐单独相处,特地把她支开吧?
“我猜是沐笙。”锦月眨了眨眼睛,将一盏兔子形状的灯笼塞给锦初,“去见见吧。”
锦初不情愿地站起身。
“我见便是。阿姐为何还要塞一盏灯笼给我?”
楼御辰道:“沐笙特地来见你,你也总不好让他空手而归。”
锦月点头。
“红灯笼代表喜庆,也算是给他一份新春祝愿。”
两人一唱一和,锦初只得提着兔子灯笼出去了。
沐笙正站在兰泽王府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
锦初提着一盏兔子灯笼,站在门内看着他。
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门槛。
“沐公子,你来找我,有事么?”
“无事。”沐笙略显局促,“我只是想,来和你说一声新春快乐。”
锦初抿了抿唇,然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新春快乐。”
又将灯笼递给沐笙。
“沐公子,这个给你。我还有事,便不招待了,沐公子请回吧。”
沐笙接过灯笼,有些失望。
“好。”
大门在他眼前缓慢关上,将锦初的身影完全挡起来。
沐笙看着手中的灯笼,是一只小兔子,眼睛红红的,映出里面的灯火。
比暗淡的日光还要耀眼几分。
沐笙在兰泽王府前站了一会,才提着灯笼,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块玉佩。
是沐笙小的时候,他的母亲给他的。
母亲说,若是他有一日遇到了心爱之人,便将玉佩赠给她。
他本来想着,要将这块玉佩当做新年礼物赠给锦初。
——
神界。
雪无正坐在金莲湖畔弹琴。
他今日穿了件简单的白衣,没有束发,满头白发垂落下来,有几缕落到了湖边,风一吹,便与金色莲花缠在一起。
一曲终了。
雪无收起琴,站起身朝昼星台走。
他刚走进去,便见去年锦月挂的红灯笼都被摆在路边,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灯笼。
昀曦正站在一个凳子上,踮起脚费力地将旧灯笼拿下来,又将新灯笼挂上去。
她穿得很多,动作很吃力。
雪无心中微动,手一抬,新灯笼便将旧灯笼全都取代了。
昀曦惊喜地回头看他。
“师尊!”
昀曦从凳子上跳下来,飞快地跑到雪无身边,仰着小脸看他。
“师尊,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雪无理了理她因挂灯笼早已皱巴巴的衣裙,“你为何要将灯笼换了?”
昀曦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这些灯笼都旧了,不好看,也不热闹,新春应该喜庆红火一些。”
她今早出昼星台,看到神界到处都挂满了好看的红灯笼,很是喜欢。
别的上神宫殿前都会有许多前去恭贺新春的人,唯有师尊门庭冷清。
师尊这样好,他的昼星台,也应该热闹才对。
雪无蹲下身,认真地看着昀曦。
“你若喜欢热闹,可以去找帝渊。他是帝君,他的缱云阁今日会很热闹。”
昀曦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我不去找他。”
“为何?”
昀曦抿着唇想了一会,才说:“我不喜欢他。”
雪无一愣。
“既如此,你便去找昼星台的神侍,让他们备些好吃的,晚上我陪你一起吃。”
“我就知道师尊对我最好了,我这便去!”
昀曦很高兴,一路小跑着去了。
雪无看着她的背影。
厚实的冬衣将她裹成了一个球,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却分外有活力。
与当年那个决绝赴死的人截然不同。
只是他没想到,她的执念竟那样深,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肯原谅帝渊。
直至昀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雪无才转身朝昼星台下走。
天衡帝君的莲忧殿毗邻昼星台,被结界封着。
雪无没有任何障碍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