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安和周义清对视着,而后两人同步一般地,移开了看向对方的视线,轻笑一声。
至于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周义清先开口了,“京城的巡检大人遇害了,本官来此亲自视察,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只是没想到,这小县城中,还有一名武者,起码不是入门阶段了,为何隐瞒不报,不上前线啊?”
他盯着江白安,一对八字胡让他看起来颇有威严,衙门里也不是没有入门武者,入门武者一般都在七重,这样都拿不下的人,江白安起码也是六重初期。
“大人言重了。”江白安很从容,“家兄在外,按照永沂本地的律法,一家之中,至少有一人入伍即可,在下留下来,也是合乎情理的。”
“哦,你还有一个兄长?”
“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这种道理,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江白安笑了笑,话中带刺,“大人,您来之前,可是要做足功课啊,如果对一个犯人身世都不了解,谈什么审问呢?”
“犯人?”张师爷站了出来,刚才被江白安的气势吓到了,他觉得颜面无光。
“小子,你这算是承认了吗?”
江白安点头,面色却并不紧张,“不错,人,确实是我杀的,这一点,朱捕头,他们当时也看到了。”
说着,他看向朱捕头,朱捕头一愣,点点头,“小人当时在街上巡逻,听到那边有打斗声,带人过去查看,便发现巡检大人已经遇害。”
周县令看着江白安,“事已至此,就连你也承认了,那你只要等候发落便可。”
“张师爷,武夫犯罪当如何?”
张师爷微微低头,沉声道,“武夫以武犯禁,事物轻重,一律发落北荒军,充军。”
几句话下来,江白安的罪名已经难以摆脱,周县令也是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看向身后的那间牢房,那个名为步立轩的男子。
“慢着。”江白安一抬手,喊住了这几人。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县令大人皱着眉头,“江白安,是吧,你要想清楚,你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威胁我吗?
江白安笑的很灿烂,“怎么了?县令大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定我的罪?”
“哼,大人这是雷厉风行,你个黄口小儿,怎敢放肆。”
“不敢不敢,大人伟光正,哪里是我一个草民可以议论的。”
江白安绝对阴阳怪气属性点满,一句句话像是软刀子,直戳对面的心窝。
“但是呢,既然大人亲自审查这件事情,怎么可以就这么草草地定罪呢?”
“你要如何?”
“很简单,我要你明天早衙门公堂里,亲自审判。”
这句话一出来,一群人都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的看着江白安。
如果在这里定了罪,暗中发配充军即可,说不准在军中也能苟活着,苟到胜利的那一天,再回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对于整个永沂县,也只是少了一个人罢了,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除了亲友,无人会在意的。
但是一旦升到公堂上,那可就是人尽皆知,知你江白安是个罪人,刺杀京官,乃是大罪,那你就算活下来,再回此地,可就不容易了。
这是要断了自己的后路啊。
周县令忍不住笑了,“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就明日,公堂在上,本官自然公正严明。”
一人身处牢狱之中,家里人也不过普通人罢了。
他周县令怎么会不清楚江白安的身世,他的父亲在为三房中的皂班捕快,兄长在前线,三弟学府学子,他如何翻身?
谁又能帮他翻身?
他正觉得私下判罪不妥,随他来的这几人,虽说名义上都是他的人,但是这不意味着全都和他一条心,江白安的话正遂了他的意,那就如他所愿,光明正大地给他安排一个罪名。
心中欣喜,但是周县令的表面功夫还是极为到家,他脸色平静,转过身来,看向他们身后的牢房。
“步立轩,我倒是没想到,你的话还是那么多。”
步立轩抬起头,恰好看守牢房的狱卒端来了灯烛,黯淡的烛光充盈了小小的几方监牢,几人也得以看清他的真容。
他的头发很长,似乎关在这里很久了,显得蓬松而杂乱,皮肤是病态的苍白色,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十分消瘦。
他的脸上带着干涸的血迹与伤口,但是那双眼睛依旧闪动着一丝光彩,只是多了几分疯癫与凶狂。
“你爷爷我还活蹦乱跳,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一副家里死了人的表情。”
他一开口,就是不堪的话语,惹得周县令的面色慢慢阴暗下来,随从们也一脸不忿之色,就欲与他对骂起来,但是被周县令拦住了。
“不用理会他,等这件事情处理完,再来处理他。”
他一只手轻轻在步立轩的牢房门上点了点,语气中带着冷漠,“你等着吧,你不是很想念你的家人吗,我保证,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周义清,这种话,你已经与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也敢保证,你会死在我前面的。”
步立轩语气凶狠,微微晃动发出的锁链响声,证明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周义清站起来,脚步轻松地向外走去,只留下一道不屑地淡笑声。
“砰。”
步立轩带着锁链的拳头狠狠地敲在石砖上,但是除了让他原本的伤口裂开之外,带来的只有疼痛和鲜血,外加不甘和愤怒。
“周义清,若有一天我能出去,第一个就拿你祭刀。”
“你就带着这口气下地狱去吧。”
远处,周义清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轻飘飘地回了一句,那平淡的模样,让人不禁气恼。
宣泄了好一会,似乎是把身上的力气都用光了,步立轩颓然地躺倒在那里,天色也是彻底的黑了下来,幽暗的牢房中只点了一盏油灯,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样子。
良久,监牢中只有犯人们平静的呼吸声。
江白安看着对面的步立轩,心中也是生出几分好奇来,他轻声呼唤了一声。
“还活着吗?”
对面没有动静,似乎还在气头上,也可能单纯的不想理江白安。
江白安无语,他抓着锁牢房的锁链,用力地晃荡了几下,顿时,整个走道都回荡着锁链哗啦啦的碰撞声。
“这里谁看着啊,今天晚上夜班是谁的,没人看我就跑了啊。”
他的叫声传的很远,话语中的内容令不少犯人都侧目过来,显然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之前的那一番对话,江白安与周县令俩人也没过多掩饰,江白安的尖锐话语,令一群人都很好奇,这个号里关了那位爷,轻狂的很。
“哒哒哒。”
一阵略带惊慌的脚步声响起,从牢门口的房间内跑来一个狱卒,他的脸上带着一些慌张,显然也是知道江白安的一些事情,生怕他做出什么来。
“大大大.....大哥,您什么吩咐。”
“把门给我打开,我不出去,就遛个弯。”
“啊?”
“怎么,不行吗?不行的话我就自己开了。”
这狱卒蒙了,走之前县令大人特意嘱咐过他,这个人千万不能逃跑,一旦跑了,拿他试问,可是这人实力不弱,十多位同班都拿不下他,自己和他作对,不是找死是什么。
此时他都快要哭出来了,就差跪下了,苦巴着一张脸,看着江白安,“大哥,您要是出来了,我这边可怎么交代啊。”
突然,面前的牢房中伸出一只胳膊,就在这名狱卒认为自己可能要遭遇毒手的时候,一只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放心吧,我明白你的难处,我不会为难打工人的,我保证不出大门。”江白安一脸将心比心的表情。
看着面前的狱卒已经进入了大脑宕机的状态,江白安很自然地从他的腰间拿下了那串钥匙,开了锁。
“哗啦。”
锁链被打开,江白安走了出来,一身衣袍依旧整洁,他拍了拍身旁这个狱卒的肩膀,把钥匙又贴心地挂了回去。
“好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一会就会回去的。”
“欸,好...好的。”
其他牢中的牢犯已经惊呆了,你这哪里有坐牢的样子,除了这里的环境不太好,就像是在客栈里一样。
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因为这种牢房,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设置的,对付武夫,即使是最入门的存在,这种牢房也不太够看。
但是为这一群体设立的牢房,只在郡城中才有,而且戒备也更加的森严,看守实力也与这些人不是一个层级的。
沿着这条走道走了一两个来回,江白安打发走了跟在他身后的小狱卒,最终,盘腿坐在了步立轩的监牢外边。
他抽出一根还算干燥的稻草秸秆,隔着栏杆,戳了戳步立轩。
“你还活着吗?”
戳了几下,没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这是让周县令直接给气死了?
他接着戳,一边戳,一边小声地嘟囔着,“那你心眼有点小啊,没事,我大善人,既然被我碰到了,可能给你收个尸。”
江白安话语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最后,步立轩受不住了,额头上的青筋跳动着,直接坐了起来。
“还活着,你小子想干什么?”
看着步立轩瞪着自己,江白安一笑。
“反正闲着没事,听你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