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生真不知道剑道馆里还有首席这回事儿，而且他们都是一坨新生，这也配叫“首席”？

馆内的师范们不禁止弟子们私底下切磋，只要穿戴好护具，不出人命就行，这三天结生也见过老弟子们有事没事儿就跑去“对练”，一刀一刀，坚硬的木刀与复合材料纺织的硬纤维撞击在一起，像是东京湾连绵不绝扑进防浪堤的潮水。

都是练剑嘛，哪有不流血的呢，即使穿戴着再先进的护具，总免不了磕磕绊绊，用结生熟悉的话来说，那就是习武之人，哪有不流血的道理。

穿戴好漆黑的护具，腿部与小手臂绑好硬甲，结生单手覆下自己挑选的那张赤波若的面甲。

在这边剑道馆混了好几天，结生才知道，这里早就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日本剑道馆了。

岩本道场真的就只剩这么一个场子而已。

一般来讲，海外对于日本剑道，或者日本道场里练剑弟子们的印象，都是穿着绛紫色，雪白色，或者青黑色马乘袴，套着或白或黑的小袖羽织，踩在道场清理得比镜面还亮堂的木地板上，死命地对着空气练剑。

就像日本人一谈起大陆就是饺子，火锅，麻婆豆腐，丸子头中华娘，刻板得要死。

反正一个字，闷。

而这家剑道馆和传统的日本剑道馆差别挺大的。

虽然装修风格是和式，馆内墙壁还涂了翠绿山川，蓝白海浪，辉煌朝阳与孤冷富士山的盛大浮世绘，但本质上，这家剑道馆是非常现代的。

因为，这边的课程除了教授虎眼流，还在教授欧洲的西洋剑……

结生既不懂西洋剑，也不懂日本剑道，他只知道竖在剑道馆门前的价目表上，西洋剑一节课程的价格是虎眼流的三倍以上，而且还不止一种，学费相差悬殊。

他有时候是真的怀疑，这虎眼流的徒子徒孙不会都是帮逆徒吧，正儿经和式装修的馆内，还明码标价着西洋剑的项目，价格也比自家祖师传下来的剑术贵这么多，真就是外国的月亮更圆呗。

明人不说暗话，结生其实更想学西洋剑。

没别的原因，他就一俗人，冲这更贵的价格，他就想学。

贵就是好。

可惜，学不了。

穷鬼是不配做出选择的。

还是踏踏实实学这免费的虎眼流吧。

得益于虎眼流剑道馆“高度现代化”的福，他们身上穿的护具都是标准的美利坚进口货，更新换代的速度也飞快，刚开始进来为了和藤本对打穿的那套护具，在对打完的第二天，就被剑道馆淘汰掉了。

在赤波若样式的坚硬面甲下面，结生还戴着一副美式护目镜，防止对砍时木刀溅起的碎屑从面甲的两个眼孔处落进来。

身体防护这块儿，在最大程度方便行动的前提下，配置是拉满了。

然而，即使有了这样保护率接近百分之百的护具，也有受伤的可能。

万一打的时候摔了呢，还是有可能擦破皮的，谁知道呢？

老神在在地抱着木刀，望着对面那位满头黄毛的哥们儿，他刚把像是日本传说里桃太郎形象的面甲覆上。

结生的灵敏现在高达7点，先前在巷子里和极道干架的时候，所有属性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而灵敏，除了给予他的身体高速运动，统一协调性，动态视力等等一切与“灵敏”有关的提升外，还有着莫名的感知能力。

比如遇到井上音弦那段，他的灵敏就有了微微的反应。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井上确实有武斗的能力——虽然被枢都未平按着打。

“如花”那段是意外，估摸着是他主观的想法在作祟。

至于对面那位黄毛哥，结生是没感觉到有什么危害的。

或者说，所有新人在他的感知中，都没什么预警，只有部分老弟子，以及在馆内静坐的藤本大师兄，能让他产生“危险”的感觉。

不知道以后灵敏值高了会如何，难道能变成轻小说里那样可以预知一切危险并做出反应的“超级直感”？

结生手里的钱没几个，穷得要死，唯独在做白日梦这方面，想象力是一等一的充沛，一点儿都不匮乏，大概是小说写多了，多少沾了点幻想症，成天想着一夜暴富，说起属性点就是未来的全能小超人，说起练剑就是未来以一敌百的大剑豪，说起今朝奈就是未来可期，必定成为制霸日本的超级女王，一家人整整齐齐，登上日本权势的顶峰。

虽然嘴上说着垃圾属性点，系统搁这儿打发叫花子呢，真成了奖励给过来，还不是只能腆着脸接受。

辛辛苦苦拿的奖励，总不能不要吧。

“清月结生，记住我的名字，以后喊我首席的时候，别喊错了！”从全覆式护具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点瓮声，“打败你，从你手上夺过首席之位的人，叫……”

剑道馆外猛然响起急促的刹车声，好像是超高速行驶时突然来了那么一脚，轮胎的嘶鸣洗劫了天空，传遍整个街区。

嘶鸣压过了黄毛哥的自我介绍，也肃清了馆内的喧嚣，奇妙的宁静突然没头没脑地降临了，像是NHK电视台紧急播报的低温寒潮过境，冷锋切面，所有人都不由得压住了呼吸。

这天儿，真冷啊。

结生望着桃太郎，黄毛桃太郎沉默以对。

自我介绍戛然而止，“读空气”的本领早已刻进了日本人的骨子里，他们总是擅长根据外界环境的不同调整自身的反应与说辞，一眨眼就变冷的氛围让桃太郎也不好再做自我介绍。

万籁俱静。

剑道馆仿佛成了北海道洋洋洒洒的雪地。

大战在即，首席之位到底应该属于谁，无论是看笑话的，还是单纯想要发挥从小到大的特长，对一直不怎么合群的结生进行霸凌的，都紧紧闭着嘴唇，竭力把自己变成无数稻穗中不起眼的一簇。

这种微妙时刻，谁先说话谁尴尬。

“你们是要比试？”

一个声音响起，像是猛虎践踏玻璃渣子，有人来到场中，全然无视了所谓的氛围或者目光。

藤本志雄，这位虎眼流的大师兄，确实偶尔会给人一种老虎一样的错觉，尤其是第一天表演“流”的时候，提在手里的木刀好像成了老虎的爪子。

“友谊第一，胜负第二，切磋交流为主，尤其你们这些连空挥都没有一点精神的新弟子！”他一本正经地确定了这场比试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