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只是“比试”,而不是“比赛”,因此也不会有人按照专业的比赛规则来给结生和黄毛哥计分。
作为一群连空挥都挥不好的新人,那些严谨的条条框框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这不过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野蛮的“木剑对决”而已。
一切以“杀死”对方为目的。
二人在道场的边缘站定,这里是剑道馆专用的“打架斗殴”地点,所有的学员想干架时,都会穿戴好护具来到这里。
“清月结生,首席之位,一定是我的!”
结生决定把黄毛哥称呼为桃太郎,这人莫名其妙的敌意让结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懒得探究,这种时候,把一切原因归结为霸凌就好了,无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这帮子新人将同样是新人的他孤立在外,这件事肯定是没得跑的。
“请便。”
结生对桃太郎在意的东西没有一点兴趣,他只想在剑道馆获得足够写故事的新素材,今天的事情是件好事,意味着终于有人耐不住寂寞,逐渐忘却了他正面硬抗藤本志雄一刀树立起的强大形象。
人是很奇怪,又很普通的生物,一切都会消褪,只有时间是永恒的,无论那一刻这些新人们对他有过怎样的惧怕,猜测,担忧,都会被时间洗刷干净,他暂时树立起的强大会悄然褪色。
这三天除了坚韧的耐力,结生再也没表现出其他的特异品质,这给了他们瞎想的空间。
时间会填满他们那天的记忆,他们会开始怀疑结生能硬抗藤本一刀,是不是因为藤本放海了,是不是因为运气好,他们自己上去是不是也能行?
大家都是新人,大家都只练过空挥,凭什么我就要比这个叫清月结生的混蛋弱一头,明明我才是所有人里最努力的那一个。
加上结生从始至终都被排斥在新人群体外,这些人每天相互吹捧,自吹自擂,一个人单练一定没他们一起练的效果好,时间把记忆变得错漏百出,最终上来一位黄毛哥挑战结生,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时间真的能倒流,现在的他们大概会抢着去给藤本当沙袋。
我上我也行!
临到开战前,结生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其他的东西,身为小说家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地补完了事情的全貌,无论脑补出来的是真是假,至少看上去像那么回事。
好,第一个素材有了!
这时候,清晰至极的踏步声迫近,呼啸的风声瞬息而至。
桃太郎率先进攻,劈下了第一刀。
结生双手紧握刀柄,抑制住收获第一个“战斗素材”的喜悦,把注意力投射回眼前的空气,只是一个眨眼,那一处的空气迎来了桃太郎野蛮的斩切。
这一刀不包含任何技巧,作为新人的桃太郎也不可能懂得任何高深的技巧,他只是遵循人类对武器的天然本能,倾尽全力发动了这一击,他的身体成了笨重的铅块,长刀化作恶霸手里的硬石,狠狠砸向结生。
结生的眼睛眨也不眨,长刀平直地迎了上去,他和桃太郎一样,同样不懂剑道。
但他又和桃太郎不一样。
他是个挂逼!
道场的地板在微小的震动,桃太郎身上的布料沿着纹路在撕磨,气流涌入面甲的眼孔,又被清晰的防护镜卸开,两把木刀相撞在一起,发出柴火一样的响声。
刀是身体的延伸,而结生早已和手里的刀合为一体,木刀就是他的手臂,柔滑的力量如水闸般流泻,两刀抵在一起造成的动量反弹被结生蛮横地倾轧回去。
结生的体力足足有8点,比正常成年男性5点的体力还要高出一大截,桃太郎面对的不止是一个结生,还有另一只无形的手臂推着结生向前。
他的木刀稳得像一台推土机,以绝对碾压的姿态把桃太郎的木刀按在了对方的胸口处,桃太郎此刻才反应过来要脱离战斗,重新积蓄力量。
桃太郎的右脚离开了地面,试图后踩一步。
“你输了。”
结生的动作快如闪电,抓住了这懈怠的时机,庞大的力量完全冲压了出去,桃太郎感觉自己好像被绑在了职业棒球手的球棍上,一记满满当当的全垒打带着他脱离了地面,如同高速棒球一样真的抛飞到天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骤然坠落,道场坚硬的地板撞击背脊,他忍不住吃痛了一声,难以爬起。
“痛痛痛痛……”
悲伤的桃太郎唱起了悲歌,结生决定后面安排龙套的时候,把桃太郎作为原型写进书里,标题就叫“你知道桃太郎有多痛吗”。
“结束了吗?”
“结……结束了?”
“一击?”
“真的……只用了一刀?”
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剑道新人们适时张开了嘴巴,表现出惊讶的模样,那嘴巴大的可以放进去一颗红苹果。
这些人看了半天,还以为能看到清月结生被狠揍一顿的画面,没想到却是结生的对手飞到了天上。
“他的名字叫什么?”
松垮垮地提着木刀,结生站到了新人堆面前,他没有摘下面甲,鲜艳的赤波若照进了所有人的眸子里。
他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近……近卫文。”
声音是从背后响起的,结生转过头,看见桃太郎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
“清月结生,老子的名字,叫近卫文!”
好,你小子在我书里的龙套名就叫近卫文太了,反正桃太郎的打扮和蛤蟆文太还挺像的。
……
天空悬着夜幕,全东京的灯都亮着,住宅里的电灯,商务楼的白炽灯,银座的霓虹灯,街边的路灯,黑夜被驱散,沙丁鱼一样的东京人迎着光走在仿若白日的世界里,环绕着LED灯的摩天大楼好像杵进星沙的铁皮罐头。
藤本志雄推开了一栋偏僻公寓的大门,褪下木屐,赤脚走在陈腐的榻榻米上。
浓重的黑暗包裹着公寓,一点星光泄露在窗台的角落。
“啊?是阿铃吗?”无影的黑暗里,似有一个身体在攒动。
“老师,是我。”
藤本志雄缓缓跪坐到榻榻米上,两只手掌覆着膝盖。
“啊?我不吃鳗鱼饭,有中国的麻婆豆腐吗?”
“老师,阿铃婆婆已经去世了。”藤本说。
“阿铃啊,有乌龙茶吗?”一位两眼昏花,白发稀疏的老者裹着灰扑扑的纹付羽织袴,脖子耷拉在肩上,像在胡言乱语。
“老师,有件事我想跟您说一下。”藤本顿了顿,语气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