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惹朕的小玉儿生气了？”一道略显戏谑的沧桑声音响起。

嘉惠公主，单名一个“霜”字，小字玉儿，皇族玉牒上所载的名字是——凌霜。

身在御花园的众人看清来人和他身后的两尊大佛，纷纷躬身向前行礼，“参见太皇太后、太后。儿臣（臣妾）见过父皇（陛下）。”

太皇太后体态丰腴，一身深红色云锦宫装，外罩一件暗纹流动的黑色宽袖长袍，绣以暗红色大朵牡丹，配上华贵的金色镶边，再加之满头的金钗步摇，虽然两鬓霜白，却仍显雍容富贵之态，可谓保养得宜。

凌薇低头行礼之际，眼角余光也不忘乱瞟。

这太皇太后大约有八十岁高龄，不过驻颜有术，同身旁一袭黑色宫装的太后相比，除了鬓发白了一些，容颜竟相差无几，实在令她佩服古代人的保养秘方。

这老人家，心态应该不错，正所谓心宽体胖。

“既是家宴，你们就不必行那些大礼了。都落座吧——”太皇太后面目慈祥，笑起来和颜悦色，尽管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沟壑，也不会显得过于苍老。

“是。”众妃嫔再行一礼，话虽这样说，却无人胆敢落座。毕竟太皇太后、太后及陛下都尚未入席，她们哪能做这等逾矩之事。

“父皇——”天真无邪的嘉惠公主莽莽撞撞的冲了过去，一头栽在轩皇帝怀里。

“哎哟，朕的小玉儿！”

轩皇帝见到嘉惠公主甚是欢喜，一把将她抱起，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呵呵笑着道：“说说，是谁欺负了你？不过，你呀，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父皇也欺负玉儿。”

“呵呵，小玉儿还是这般性子，像极了皇帝小时候。”太皇太后朗声笑道。

立在一旁的太后亦附和道：“母后说的是，玉儿确实像轩儿，不管是长相还是心性。”

说来也奇怪，太皇太后和太后虽不喜宋贤妃和她生的七皇子，却对贤妃所生的女儿很是欢喜。

“这戌时将至，怎么不见皇后、赵贵妃和其他三妃呀？”太皇太后再次开口。

“回母后的话，蕙儿正忙着操持此次宫宴呢。她带着后宫四妃忙里忙外，大至酒宴菜品，小至金樽玉器，事无巨细皆包揽其中，真是辛苦呢。”太后启唇回道。

“嗯。”太皇太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不知是否错觉，凌薇好像看见太皇太后朝太后翻了一个白眼，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正想着呢，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微儿，过来，到哀家的身边来~~”

微儿？说谁呢？

直到众人的目光都灼灼落在凌薇身上时，她才下意识地反应过来，这太皇太后竟然是在叫自己，忙三步并作两步，规规矩矩地走到老人家面前，再次行礼，“太奶奶。”

话音未落，凌薇的小手就被一双有着薄茧的大掌所覆，大掌柔软无比，且带着不符寒冬的暖意。

听闻太皇太后是布衣出身，没有显贵的家世背景，想来这个传言非虚。

“乖。”太皇太后拉着凌薇的小手，脸上笑开了花，竟直接牵着她往主座而去，后面的太后刚喊了声“母后，这不合——”规矩二字尚未来得及吐出，就被太皇太后一个犀利的眼神吓得生生咽了回去。

这婆媳关系历来是千古难题，皇家自然也不例外。

当今太皇太后与太后不和已久，凡是太后所喜欢的，太皇太后必然厌恶，譬如——

太后的亲侄女林皇后和林皇后所生的太子殿下。

不过，太后久居深宫，自然不甘示弱，下一刻就向太子殿下招手，拉着这个嫡亲孙儿紧随其后，让他与凌薇同座，自己则在太子身旁落座，似是坚决不与太皇太后同座。

众人见此纷纷屏气不敢出声，最后还是轩皇帝亲自打破尴尬，抱着九公主在太皇太后另一边施施然落座，同时开口道：“都别拘着了，快些落座吧。”

皇帝将九公主安置在身侧，显然对这个最像自己的小女儿万分疼爱。

就算凭借这份宠爱，嘉惠也不至于被五公主仪昭欺负，显然是太过单纯了。

“唯。”宫妃们这才找到自己的位子落座，但依然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御花园设了十几张圆桌，每桌大约能容十一人入座。

上座除却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及皇后，自然也留出了贵、淑、德、贤四妃的位置，以上便有八人，加之太子、九公主刚好十人。

如今凌薇和太子同座，太子妃吴氏被迫挤到了其他席，令她有些坐立难安。

她原本应该和其他皇子皇女同座，如今被硬拉到这个暗流涌动的战场，加上太后极为不友好的眼神，她会不会被扎小人呀？？？

“十弟，子衿前段日子在城北郊野捕了一只灵狐，你向来喜欢这些小玩意，皇兄明日遣德升送到你的纯阳殿。”太子上半身转向凌薇，一本正经的同她说道。

子衿是太子伴读，乃镇国太师孙望道的嫡长孙，自幼跟随太子左右，六岁即被选为东宫太子伴读。

“哦，好。”凌薇大约只听了一半，许是没想到这太子大哥不去管自己的太子妃，竟还有闲情逸致在此谈天论地，可她快被太后锐利的目光万箭穿心了。

虽然，她和太后之间的座位，尚隔了一个太子。

手持酒壶、分立两侧的二十名宫女踏着轻巧的步子徐徐而来，领头的四名宫女来到上座，率先为北凌国身份最尊贵的四人斟酒，再将剩下的六个杯子满上。

其余宫女则依次朝底下次座走去，分别给普通妃位、嫔位、皇子皇女及嫔位以下的婕妤、美人、才人等斟酒。

“父皇，儿臣这几日已静思己过，为那日当着朝臣之面顶撞父皇一事愧责万分。”太子说着端起了面前的金樽，朝向轩皇帝，郑重道：“容儿臣敬父皇一杯。”

“无妨。”轩皇帝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眼神却叫人讳莫如深，“今日除夕之夜，我们不谈国事只谈家事，不论君臣只论父子。”言罢，举起酒杯，与太子凌彻对饮了一杯。

太后将二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半是欣慰的道：“知错便好，你父皇向来疼你，自然是不会怪你的。”她怕太子和皇帝之间生出嫌隙，事事都要帮衬一把，这次东宫解禁亦是她的功劳。

帝王之家，看似和睦无比，实则各怀心思。

仅仅是这般简单的几句话，已叫底下妃嫔揣测起各种暗流涌动。

凌薇这厢依然如坐针毡，好在一声“皇后与四妃到——”的尖细嗓音打破僵局，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那是凌薇第一次见到北凌国的皇后，红衣灼灼，金冠凤袍，姿态从容。

只见她领着身后四妃款款而来，目光坚定无比，尽显母仪天下之姿。

“臣妾，携四妃叩见太皇太后、太后、陛下。”林皇后等人来到主座近前，屈膝行礼，话语中端的是从容不迫，“臣妾们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林皇后的仪态拿捏的恰到好处，满头金步摇晃动时也未发出半点声响，规矩没有一丝错漏，连发丝都未曾紊乱分毫。这种女人，天生就该是做皇后的。

低位妃嫔纷纷起身行礼，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且她们在皇后及四妃面前可不敢造次。

一众皇子皇女几乎在同时起身向林皇后及四妃行礼。

“皇后有心了。”轩皇帝起身，几步走到林皇后面前，亲自扶她起身，低声一笑道：“想来今夜的酒宴菜品定是不凡。”

“这是臣妾的分内之事。”林皇后微微屈膝行礼，唇角含着三分优雅的笑意，“不光如此，后宫的姐妹们还为皇祖母、母后和陛下准备了余兴节目，届时可一饱眼福。”

底下的妃嫔们闻听此言皆喜上眉梢，皇后娘娘给了她们一个取悦皇上的机会，她们自然要牢牢抓住。

“好，后宫有皇后带领，朕很放心。”轩皇帝牵住了林皇后的手，令她站到自己身边，这会才将视线移到了尙未起身的四妃身上，语调平淡的道：“四位爱妃辛苦，也起来罢。”

得到了轩皇帝的开口，贵淑德贤四妃才敢起身，而皇子皇女们也在也在皇后道了一声“各位殿下和公主快快起身落座”后方依言落座。

皇后又向其他的低位妃嫔们道：“诸位妹妹也免礼落座罢。”

“唯。谢皇后娘娘！”低位妃嫔们对着林皇后盈盈一拜，缓缓直起身子，于席间再次落座。

凌薇原以为林皇后并不受宠，没想到轩皇帝眼中满满的爱意，还携同皇后一起落座，且视线未离开过半分。

她突然有些好奇赵贵妃的反应，便暗暗将视线移转过去，没想到她这位母妃非但没有生气，还与左右两旁的淑妃和德妃相谈甚欢。

如今的淑妃，自然就是那位受了凌薇恩惠，被升了妃位的李氏。

而德妃郑氏，早年亦受过赵贵妃恩惠。她本是一个个小小的郑昭容，因收养了三皇子凌徘，才坐上了德妃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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