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午后微醺,御花园的凉亭内,凌薇与南逸寒相对而坐,正百无聊赖地下着围棋,二人瞧着面色平静,棋盘上却厮杀得热烈,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半晌,一颗黑色棋子掉落,“我输了。”
“你可是让我了?”凌薇左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抬眼看向南逸寒,瞧着瞧着,便不自觉失了魂。
这天底下竟有这般好看的男儿,她从前看书上写的那些“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总觉得不可尽信,如今却觉得连这些句子都配不上他的阿暄,脑海中只剩了两个字:谪仙。
是呢,谪仙般的美人,而这美人如花隔云端。
眉尾那一粒鲜红的朱砂痣,真真是好看至极。
怎么瞧,也瞧不够呢。
“我师父说棋场如沙场,不可让。是以,是微儿棋艺高超,而我技不如你。”南逸寒见她一脸失神的模样,不由失笑,眉眼温柔,“沉迷于我的美貌?”
凌薇也笑,“是呢,贪图你的美貌,恨不能将你藏起来。”她伸出手,轻轻摩挲起南逸寒眉尾的朱砂痣,“很美。”
“人美还是痣美?”
“都美。”
凌薇心想,若是纯阳殿十二公子在此,说不定连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结果,想什么来什么,还未**够南逸寒,突然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凉亭外传来,“殿下!您怎么可以抛下我们,日日同新人欢好!”
接着,便是一道墨绿色身影飞奔过来,身后还有十一位看似幽怨的少年。
“咳。”凌薇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抬头瞪了七弦一眼,这小子,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这位是……”南逸寒转头看了七弦一眼,问凌薇道。
未等凌薇开口,七弦眉飞色舞地道:“我也是殿下的男宠,按照辈分,你得唤我一声哥哥。”
这会,轮到南逸寒轻咳一声,若有所思地看向凌薇,似笑非笑地道:“蓄养男宠?”
“还不止一个呢,我身后十一位哥哥都是!哦,还有一位音离哥哥,生得最是好看呢,他可是老大,我们合称纯阳殿十三公子。”七弦再次抢答,结果又被凌薇白了一记眼睛,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挠了挠脑袋。
“阿暄,你听我说……”
“十三公子?”南逸寒笑容和煦,却看着有些瘆人。
“我同他们……”凌薇的话才刚说一半,抬头发现对面早已空无一人,起身路过七弦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与他擦肩而过,追着南逸寒的身影而去。
“月容?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七弦可怜巴巴地转身看向月容。
月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拍了拍七弦的肩膀,道:“好了,在我面前装什么装?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么?”
七弦吐了吐舌头,“嘿嘿,被你发现了。那小子算个什么东西,成天占着主子不放,还害得老子遍寻什么地寒草。我瞧他身子也瘦弱得很,别帮不了主子不说,还拖了后腿。”
“行了,别说了。殿下终究是你的主子,不要玩得太过。”
“好啦,我有分寸。”
……
再说凌薇这一边,她好不容易才在纯阳殿外追上南逸寒的脚步,却不敢上前抓住他的手,眼见着他放缓了脚步,便默默跟在其身后。
南逸寒走一步,她走一步,南逸寒走两步,她也走两步,一直保持着小半步的距离。
“你总跟着我做什么?”南逸寒突然停下脚步,回身,与凌薇撞了个满怀。
终是怕她跌倒,伸手,扶住了她踉跄的身形。
“阿暄,你可是生气了?”凌薇稳住身形,小心翼翼地看着南逸寒的眼睛。
“是。”南逸寒大大方方地承认,“你说第一眼见我便心生欢喜,可仅仅五年,你便招惹了这么多男子。”
凌薇瓮声瓮气地道:“我这般欢喜你,哪敢招惹其他男子?他们是我在外头捡来的,都是些身世凄惨的孩子,但我待他们如同家人一般,若是……若是日后有机会,我详细解释给你听。”
夜阑阁和清风楼,并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楚的,而且她尚未想好该如何开口。
“那方才他口中生得最是好看的音离呢?”
“音离?他前几日为救我受了伤,我让他好生待在竹苑休养。待他归来,我便为你引见。他自幼跟着我,相伴五载,虽是侍卫,我心中却敬他如同兄长。你不知道,我与他文武皆承一脉,但他天赋惊人……”凌薇还想说下去,眼见南逸寒的双目微微眯了起来,不由止住话头,伸手去摸他的脸,仰头道:“阿暄,你这是醋了?”
南逸寒轻轻抓住她的手,“是。你说过,最喜欢生得好看的男子。我怕有人生得比我好看,怕你喜欢上了别人,便将我弃之如敝屣。”
“胡说。我喜欢阿暄,是不同于他人的喜欢。五年前,我见你第一眼,便欢喜得不得了,是想要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纵使他人再好看,也不及阿暄在我心上一分。我连牵你的手都怕是一种亵渎,怎会弃你?”
南逸寒失笑,将凌薇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是谁教你说的这般情话?撩人而不自知。”
他抬眼扫过不远处一闪而过的黑影,目光闪动,眼眸低垂下来。
“我这叫无师自通。一见阿暄,便什么情话都能信手拈来了。”
“惯会捡好听的说。”南逸寒放开凌薇,看向她漆黑色的眼瞳,“你可还有事情瞒着我?”
“……还有一事。就是,我……我……”凌薇“我”了半天,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口,犹豫间,只听得头顶又传来南逸寒温润的嗓音,“是你女儿身扮男儿装一事?”
凌薇瞬间张大了嘴巴,整个人瞠目结舌,呆立在原地。
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我怎么知道?”
凌薇点了点头,脑中不停回想,她到底何时暴露了女儿之身?
“不瞒你说,见你第一眼便知道。”南逸寒伸手揉了揉凌薇的脑袋,觉得她这般模样甚是可爱,不由轻轻掐住她脸颊上的肉,笑得一脸温柔。
“可我那日也是男儿身打扮!为何你知道?”
南逸寒拉过凌薇的右手,轻轻撩起袖子,道:“你那日替我拾玉佩,不小心露出了手臂上的守宫砂。若为男子,自然不可能点守宫砂。”
袖子撩起,一截纤细皓白的手臂暴露在眼前,上面点的那枚鲜红色的守宫砂直直映入眼帘,鲜艳欲滴。
凌薇大骇,她五年前便知晓这具身子被赵贵妃点了守宫砂,是以一直谨慎小心,不敢将手臂露于人前,却仍是疏忽大意了。
幸好是阿暄,若是被别人瞧见,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事,“那你送我莲花河灯,是对我有意,故意接近我么?”
南逸寒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补充道:“我说过,殿下美而不自知。那般容貌,我自是一见倾心,心生欢喜,此后都忘不掉。”
“若这张脸毁了呢?你便会厌弃我么?”
“?怎会?我真正欢喜的,是微儿你。”南逸寒执起凌薇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印上一吻,“那日送你的莲花河灯,许了何愿?我在对岸瞧见你放了那盏河灯,想同你一起逛灯会,却又怕惊扰了你。”
凌薇眸中欣喜,她未曾想到,自以为的偷偷喜欢,竟是双向的爱恋。
那日,她放的第一盏莲花河灯,上头写的心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偏不告诉你。待他日实现了这一心愿,我再来亲口说与你听。”
“好。”
两人相视一笑,手掌对着手掌,十指悄然相扣。
……
原本是极其妙哉的一幕,却被不远处一道煞风景的声音硬生生打断,“江陵王殿下,我家霆王有请——”
凌薇和南逸寒立刻分开,侧过身子整了整衣襟,这才若无其事地双双望向说话之人——苍北。
“回纯阳殿等我。”凌薇轻轻拍了拍南逸寒的手背,双手负于身后,不急不缓地走向苍北,高声道:“敢问你家霆王,又有何事要寻本王?”
“不知。”苍北直挺挺立在那里,连礼都未行,看似全然不将凌薇放在眼里。
凌薇摸出紫檀香扇把玩,一个健步走到苍北身前,咧着嘴角道:“你家霆王大人莫不是对小王见色起意,怎么近来总是无故请小王去他的御极宫?小王虽好男风,且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不好你家霆王这一口的。”
苍北的嘴角抽了又抽,正想恶言相向,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最近主子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很在意江陵王似的,又是叫他注意纯阳殿的动向,又是隔三岔五地命他来请江陵王一叙,简直……简直太不同寻常了。
难道他家主子真的对江陵王见色起意?
想到此处,苍北忍不住一阵恶寒,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然后对着凌薇做出请的姿势,“奉命行事,请——”
凌薇跟着苍北离开前,转头对着南逸寒眨了眨右眼睛,见他唇边溢出笑容后,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很快,二人就来到了御极宫。
苍北引着凌薇入了慕容霆的寝宫后,便转身退去。
这是凌薇第一次踏足御极宫,虽是她父皇凌轩生前的寝宫,可她却一次也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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