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再不看她一眼,径自拉着南逸寒的手上前,叩响了木门。
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只见蒙着白纱的彩蝶瞪大了双眼看向凌薇,半晌,神情激动地想要下跪磕头,被凌薇半道抬手扶起,“我有正事找你,暂且不必拘泥于俗礼。”
“多谢王爷。”彩蝶就势起身,恭恭敬敬地抱了一拳,就将她和南逸寒请了进去。
关门之际,见张二婆立在屋外,满脸羞愧之色,彩蝶的双拳紧了紧,未待她开口,便将木门紧紧合上。
屋内,仅一张破破烂烂的木床、缺了一角的木桌和两张脏兮兮的椅子,木桌上还摆放着残羹剩饭和茶壶等。
彩蝶本想替凌薇二人倒水,奈何茶壶内只倒出一两滴,正当她心下懊恼之际,身后传来凌薇的声音,“不必了,我一会就走,此番是来同你说说周县令的事。”
“是!”
凌薇走向躺在木床上的彩寻,见她嘴唇已不似昨日那般干涸,料想应该没什么大碍。
“王,王爷——”
彩寻掀开身上的薄被子,起身就要向凌薇见礼,被凌薇抬手阻止,“你要见礼,待身子好些,再行大礼也不迟。”
“多、多谢王爷!”彩寻双眼通红,轻轻咳了一声,眼底升起感激,“昨夜,多……咳咳,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若、若非……咳咳,若非王爷,彩寻早已命丧黄泉。”
又将视线转向凌薇身后的南逸寒,“这,这位是?”
凌薇毫不避忌地牵住南逸寒的手,道:“是我欢喜之人。”话锋一转,你先别说话了,好好养着身子,若是身子垮了,我岂非白白救你?”
“就是啊,姐姐!”彩蝶走到木床前,扶着彩寻再次躺下,“王爷说得对,你要先养好身子,一会我再去外头给你煎药,喝了便没事了。”
彩寻乖乖地点了点,不知想起什么,眸中酸涩不已。
彩蝶见此偷偷转头,将挂在眼角的泪水抹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向凌薇道:“王爷,您这次前来,可是准备处置那狗官?”
“不错。我已将周县令和村长暂且收押,待你姐姐身子好些,便着手审理此案。届时会审,还需你姐妹二人亲自前往府衙,供出他们的罪行。”
“多谢王爷。”彩蝶跪在凌薇面前,郑重地磕了三记响头。
她从前听村子里的人说,北凌国王爷是个草包,可明明王爷是个大好人。
凌薇这回没有阻她行礼,只看了一眼她的面纱,道:“待我回官驿,便谴医者过来再瞧瞧你姐姐的伤势,顺便……诊治一下你脸上的伤。”
“多谢王爷!”彩蝶再次磕头,眼中满是感激。
“起来吧。观你姐妹二人言行,似是念过不少书。还有,彩蝶你这琴技可是自学?”
凌薇突然想起,昨夜彩蝶假扮琴师混入晚宴,弹得一手好琴,完全不似乡野之人。
彩蝶应声站起身子,随即点了点头,“姐夫是村子里的先生,既会诗词歌赋,亦会弹琴奏曲,我姐妹二人所学都是他亲自所授……”
说至这里,彩蝶似有所感般止住话头,转头看向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彩寻,忍不住咬了咬唇。
她从前,害怕杨先生抢走唯一的姐姐,曾百般恶整于他,甚至还故意找人打他。
可是……纵然如此,他都没有放弃姐姐。
而姐姐,也是那般喜欢着杨先生,如今阴阳相隔,都是那个狗官所害!
“你放心,若有冤屈,我定会平反。”凌薇看出了彩蝶眼中的仇恨,轻启唇道。
有凌薇这句话,姐妹二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自始至终,凌薇都没有提起等在屋外的张二婆,倒是彩蝶心直口快,把这件事说给了彩寻听,说完才惊觉自己多嘴,竟在姐姐面前提起这等没有良心之人,徒惹了姐姐不快。
“彩蝶……让她进来吧。”
“姐姐!她这会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你还见她作甚?!”彩蝶气得直跺脚。
“彩蝶,我们毕竟同住一个村子。”彩寻想起昨夜之事,眸子暗了暗,可到底还是心软。
就在姐妹二人意见分歧之际,凌薇忽然淡淡开口道:“抱歉,我本不欲多管闲事。但,可否听我一言——”
“王爷请说。”彩寻捏着薄被一角,极其有礼地颔首。
“有时候,狗总是改不了吃屎。人心亦然。善良,并非一腔付出就能回报以善良。这世态原本炎凉,又谈何人情温暖?”凌薇点到即止,至于如何抉择,那是彩寻自己的事。
彩寻眼中波光闪动,半晌,薄唇轻吐道:“多谢王爷指点,彩寻知道该如何做了。”
凌薇没有接话,只点了点头,便带着南逸寒转身告辞了。
至于彩寻见张二婆与否,已同她再无关系。
不过,大抵是没有见的。
据凌薇派去的医者禀报,那张二婆等了没几个时辰便自行离开,再也没去打扰她姐妹二人。
太医院出身的医者到底有些本事,之后又过了两日,彩寻身上的伤就已无大碍,且彩蝶脸上的疤痕也在逐渐淡去。
凌薇寻思着彩寻之伤已无大碍,且不想耽搁前往望州的行程,便将此案定在了隔日的正午。
由于在县衙公开审理此案,又是审那贪得无厌的周县令,当日来听审的信城百姓都快将县衙门外的门槛踏破,幸好有两名官吏拿廷仗拦着他们,不过也阻挡不了他们内心的激动之情。
毕竟,不仅可以亲眼见证那狗官落马,还能一睹传闻中的草包江陵王。
正午时分,县衙外的击堂鼓被重重敲响,只听得“咚”的一声。
一下。
两下。
三下。
此时,立在两侧的三厢衙役高唱道:“升堂——”
“威武——!!!”
百姓们各个伸长了脖子,往大堂之上望去:先是一位着紫色宫装的纤瘦少年从东面暖阁入内,身后跟着一位穿墨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看起来肥头大耳,料想应是元州刺史。
少年头戴镶金乌纱帽,肤色白皙,目不斜视地走到“明镜高悬”的黑底金字牌匾正下方,一撩前摆,端端正正地坐上了主审官的位子。
那中年男子畏畏缩缩,在少年右手边落座,却时不时地打量着少年的神色。
“参见江陵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县衙门外,来听审的百姓们见少年坐于上首,便齐声跪拜,动作整齐。
“嗯。起来吧。”
高座之上的凌薇淡淡开口,随即修长的右手摸上惊堂木,狠狠往桌上一拍,厉声道:“来人!将原告和被告带上来——”
堂下。
左右两侧立着两块大圆石。
分别上书三个朱红大字:“原告石”与“被告石”。
不多时,衙役从内堂将彩寻和彩蝶两姐妹请到了原告石前跪下,那周县令和延峪村的村长便没那么好的福气,二人是被推搡着到了被告石前,“噗通”一声重重跪下。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凌薇顿了顿,指向原告石,“从你二人开始。”
“民女何彩寻(何彩蝶)见过江陵王殿下,见过刺史大人。”彩寻和彩蝶同时跪地磕了一记响头。
凌薇抬眼望去——
今日的彩寻气色不错,虽一身粉色粗布麻衣打扮,但难掩其白皙俏丽的容颜。至于彩蝶,仍以白纱遮面,想来是不愿吓到旁人。
凌薇又将目光转过去,“被告石下所跪何人?!”
那周县令瞥见凌薇冰冷的目光,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着道:“下、下官信城县令周忠蔺,见、见过江陵王殿下。”
村长从未见过如此大阵仗,比周县令还要惊惧,跪地磕头之时整个人都在打寒颤。
“草民冤枉,王爷,草民冤枉啊!草民什么事都没做!!!”
凌薇皱了皱眉头,猛地拍响惊堂木,道:“本王让你报上名来!”
“小、小的延……延峪村村长,苗……苗福,叩见王爷。”
“何彩寻、何彩蝶。”凌薇神色肃穆,“今日信城百姓作证,本王公开审理此案,绝不偏袒任何一方。你二人有何冤屈,细细与本王述来。不得有任何虚言!”
跪在地上的二人齐声应“是”,接着何彩寻直起上半身,双手抱拳道:“启禀王爷,民女何彩寻,状告信城县令周忠蔺四大罪状。其一、下药毒害我相公杨冶。”
“其二、玷污民女清白之身;其三,杀人剜心,嫁祸民女是妖怪;其四、唆使地痞无赖毁我妹妹容貌,并威胁她。”
“桩桩件件、令人发指!江陵王殿下——民女字字属实,还请殿下为民女做主!”
话音落下,重重磕下一记响头。
“殿下,民女何彩蝶状告延峪村村长苗福,与周县令狼狈为奸,散布我姐姐是妖怪的谣言,更唆使村民放火烧我姐姐。殿下,请为民女做主!”
又是一记响头。
“周忠蔺、苗福,你二人可认罪?”凌薇问向堂下二人,眼中充斥着压迫感。
“殿下,下官冤枉,冤枉啊!下官根本不认识这两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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