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俯身将紫檀香扇拾起，眼角余光瞥见慕容霆和赫连雪儿盯着自己，讪笑一声，抱拳道：“不好意思。二位继续，继续……”

这会，赫连雪儿完全哭不出来了。

目光中满是仇恨。

又是这碍事的江陵王！

慕容霆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凌微这扇子掉的可真及时，恰好解了他的围。

他伸手握住赫连雪儿的手腕，硬生生拉开，再狠狠甩掉她的手。

在赫连雪儿猝不及防的目光中，慕容霆冷冷开口：“华裳，你没有做错什么，谈不上原谅。”

赫连雪儿的面上刚出现喜色，又听得慕容霆道：“只是，我近日不想看见你。且朝中诸事繁忙，我也没空陪表姐玩，抱歉。”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不该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何她的阿霆，自来到北凌这个破地方以后，就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

一定是江陵王这个混蛋，是这个混蛋带坏了阿霆。

“没，没关系。阿霆，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我知道你这个摄政王很是辛苦，我……我会谅解的。”赫连雪儿到底还是服了软。

纵然她嚣张跋扈，也明白此时不能再同慕容霆僵持下去，否则二人的关系便无缓合的可能。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

自那日慕容霆亲眼目睹她在自己面前逃跑，两人之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慕容霆顺势道：“我与江陵王还有要事相商，华裳，你回思霞殿吧。”

“好……好吧，那我改日……改日再来找你。”赫连雪儿期期艾艾地应声，心有不甘地说了一句。

慕容霆转身不再看赫连雪儿，殊不知自己袖间悄然掉落一件物什，被赫连雪儿快速拾起。

“阿霆，我走了。”赫连雪儿悄然将那东西藏入袖间，临走还不忘朝凌薇投去一道怨毒的目光。

凌薇自然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灼热视线，不过她可没空搭理赫连雪儿，沐浴阳光可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不能叫人平白打扰。

慕容霆又躺回藤椅之上，见凌薇双目紧闭，小声向她道：“方才多谢你了。”

若不是凌微掉扇子掉得极时，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华裳。

凌薇“嗯”了一声，却未再多言。

事实上，她只是恰好掉了那把扇子而已，这霆王可真会自我解读。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好再开口解释。

唉，真是愁人。

……

深夜。

“五夜星辰”四位清风楼的副堂主敲响了纯阳殿的门。

是花绯传来的无字书信。

凌薇用烛火熏了一下无字书信，约莫隔一盏茶的功夫，信上渐渐显露出字迹。

看完，她又立刻将信烧了。

“副楼主，这几日大理寺似乎盯着轻雨阁，花绯信中可是提及此事？”身为“五夜星辰”之首的五墨上前一步，抱拳问道。

“不错。”凌薇点了点头，“大理寺倒是暂且不必管。除此之外，左相和右相已经联手，打算找夜阑阁暗杀我。”

五墨、夜墨、星华、辰华：“……”

这左相和右相想必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想暗杀的江陵王正是夜阑阁千面阁主。

让夜阑阁暗杀自家阁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他们上赶着送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凌薇状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半晌，抬眼看向五墨：“此事我会交给月容和七弦，你们不必管。”

“是。”四人转身退下。

凌薇低头看向火盆里的灰烬，眸间染上深思。

信上还道：威武大将军之子不日将与林兰心之女成婚。

林兰心，是已故林皇后的胞妹，也就是上任左相林尧的嫡次女，嫁与前吏部尚书曹晟为妻。

当年被她外祖右相赵言堂弹劾收受贿赂的正是此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赵言堂的亲孙子竟娶了曹晟的独女。

当真是造化弄人。

……

十一月二十八。

威武大将军次子赵临，迎娶曹府独女——

曹丽月。

黄昏时分。

素日与赵品之交好的前朝旧臣、当今趋炎附势的满朝文武，纷纷前来送礼，几乎快要将赵府的门槛踏破。

宾客满堂、觥筹交错间，赵品之扶着已中风的老父亲赵言堂来到高堂之上，二人一起接受新人的跪拜之礼。

哄闹声中，一身大红色喜服的赵临牵着红绸一端，偷眼看向红绸另一端盖着红盖子的新娘，面色**地入了内堂。

就在司礼官清了清嗓子，准备唱“吉时已到”四个字时，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通传声：“江陵王到！”

内堂众人面面相觑。

赵品之脸上出现一丝尴尬之色，随着众人的视线往外面望去——

只见凌薇一身紫衣宫装，头戴镶金乌纱帽，两侧各垂一条长长的淡金色组缨，走起来路来随风飘动，好不惹眼。

贵气逼人。

很多人的脑海里都不约而同浮现出这四个字。

身后跟的黑衣少年也有着超脱世俗的气质，惊鸿一瞥，足已令人过目难忘。

赵临转过身子，一看到凌薇就想起上回脱臼的胳膊，眼圈瞬间红得惊人。

“凌微，你来这里做什么？！若是为了上回望月酒楼一事，也是你对不住我。今日我赵临大婚，你莫在此寻衅滋事。”

赵临的话音刚落，原本立在一旁的赵月也冲了上来，气势汹汹地道：“江陵王，你上回害我阿弟害得还不够，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说着就要上前对凌薇拳打脚踢，可惜尚未近她的身，就被一把三尺长剑拦住了步子。

抬眼，长剑的主人一身黑衣劲装，瑞凤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气。

“再近一步，杀无赦。”薄唇轻吐，不带温度。

赵月的身子颤了颤，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心头生出恐惧。

五年未见，当时跟在江陵王身后毫不起眼的小小侍卫音离，如今成了禁军统领，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

那眉眼中所沾染的煞气，竟让她后背无端发凉。

这时，高堂之上的赵品之再也按捺不住，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起身走向凌薇，同时将赵月护在身后，朝音离抱了抱拳道：“音统领，小女不懂事，还请恕罪。”

“赵大人言重。”音离抱拳回了一礼，接着退到凌薇身旁。

赵品之的视线随之转向了凌薇，面上神色复杂，“今日犬子大婚，不知江陵王殿下驾到，有何事吩咐？”

“舅舅此言差矣。”凌薇笑容不减，“阿临好歹是小王的表兄。表兄大婚，怎能不来观礼？对了，我还有一份大礼相送。”

她的视线透过赵品之，直直射向高堂之上的赵言堂，见他靠在太师椅上，嘴角歪斜，说不出一言半语，冷笑出声。

赵言堂看见她的冷笑，神情明显很激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惜没有人注意到他，最后只能无力地跌回太师椅。

“既然如此，还请殿下入内观礼。至于大礼，就不必了。”赵品之碍于场面，不好直接赶走凌薇，只好请她入内堂。

“爹爹！”赵月和赵临同时出声喊道。

尤其是赵临，气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了红绸，不顾声后小厮急急的呼唤声，直接冲到了凌薇面前。

“谁稀罕你的大礼，我才不要！还有，谁准许你唤我阿临，烦请江陵王唤我的字‘临之’。”

“就是！这里不欢迎江陵王，你快滚！！！”赵月不似赵临委婉，她心中厌恶十足，讲话更是毫不客气。

“闭嘴！”赵品之将他二人拦在身后，冷声斥责：“毫无规矩，退下！阿临，回去拜堂。”

赵月和赵临闷闷地应了一声，对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江陵王，请——”赵品之做了个请的姿势，算是欢迎江陵王入内。

若不是碍于宾客在场，他定然会将凌薇轰出赵府……

凌薇神色未动，“嗯”了一声，跟着赵品之入了内堂，立于一侧观礼。

按理说，江陵王是正一品亲王，应于上首落座，不过被她婉拒了。

宾客们尽管心内瞧江陵王不起，到底还是上前来见了礼，免得隔日就身首异处。

司礼官稳了稳心神，扯着嗓子继续道：“吉时已到，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

司礼官还没唱完，门外又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声音，接着闯进来一个唇红齿白的青衣儒生，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上前拉住了新娘子的手。

只听得四周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新娘子一把掀开红盖头，瞧见面前的青衣儒生，目光震动，嘴唇颤抖，“杜……杜郎？”

她口中的杜郎一把扔掉她手中的红绸，牵住她的双手，眼中含泪：“丽月，我后悔了，我不该答应曹老爷从此远离你，再也不和你见面。我这几日，活得如同行尸走肉，痛苦至极。得知你今日成婚，我实在无法忍受。你可愿……同我走？”

“我跟你走。”曹丽月反握青衣儒生的双手，眼中落下欣喜的热泪。

青衣儒生瞬间和曹丽月十指相扣，抓起她的手，带着她就要往外面跑，谁知还未出得内堂，就被一身红色喜服的赵临拦住了去路。

“临之哥哥。”曹丽月仰头看向面前高大的身影，心间愧疚，但是手心里传来的温暖却不容许她后退，只能深吸了口气道：“我所爱的，从头到尾只有杜郎一人。嫁给你，是我爹爹所愿，却不是我所愿。”

“临之哥哥，我求求你，放我们走吧。”

她苦苦哀求，就差给赵临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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