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有些昏昏欲睡。

他继续讲述：“最终，帝王的弟弟逼宫成功，弑兄弑嫂，登上至尊之位。”

“皇后的表兄收到密信，得知小太子尚在人世，不惜化身国师，潜伏于帝王的弟弟身边二十年，谋划布局，使他失去生子能力。”

“他自幼钦慕皇后，为了皇后甘愿去死。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迎回先帝嫡子，让他夺回皇位。”

凌薇睁眼，有些朦胧，“……这个先帝嫡子，便是音离？”

“是我。”音离点了点头，见她意识已有些模糊，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睡吧。”

这一句“睡吧”抵过千言万语，瞬间让她卸下所有心房。

须臾，只听得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音离伸手替凌薇掖好被角，正要悄悄起身离去，却见自己的袖摆被凌薇压下。

为了不吵醒她，只能再次躺下。

他睁眼看着床顶，一动也不敢动。

……

翌日清晨。

凌薇醒来便看到一张放大的俊颜，瞬间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嘴角轻轻勾起。

原来音离还会这般哄人睡觉。

音离也恰好于此时睁眼，二人四目相接，他哑着嗓子开口：“醒了？”

“嗯。我的太子殿下。”凌薇低头，发现自己手中紧紧抓着那一束白鹤芋。

“你还记得我昨夜讲的故事？”

“一字不漏。”凌薇眸光微亮，“未想到，师父竟这般忍辱负重。”

她口中的师父，自然指二人共同的师父

“一清道人”周鄢。

音离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凌薇狭长的丹凤眼，心中微动，忍不住在她额间印上一吻。

这时，门外响起叩门声。

二人立刻分开。

不多时，两位宫女入得殿中，伺候二人洗漱。

凌薇瞧两个宫女有些面生，不动声色地向她们套了话，才得知二人是华裳公主派来伺候他们的姚儿和翠儿。

赫连雪儿和她爹一样，猜忌心极重，还派侍卫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二人方用过早膳，若凝和如心就过来请他们去正殿，例行诊脉。

霓裳殿，正殿。

赫连雪儿一身粉裙，端坐软榻之上，右手握着一枚小铜镜来回打量自己的脸。

打量许久，感觉脸上红疹似是消退不少。

她心中觉得这“妙衣鬼手”当真是神了，今晨才服下那臭气熏天的汤药，竟已见效。

臭是臭了些，倒也值得。

殿外传来的通报声打断了赫连雪儿的思绪。

“快快请二位神医进来！！！”赫连雪儿面上流露着惊喜之色。

凌薇和音离入内，刚要请安，就被赫连雪儿出声阻止：“免了免了。神医，你快看看我这脸是不是比昨日好了些许？”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音离那张贴了人皮面具的脸。

音离张了张嘴，却见凌薇已抢先一步上前，伸手搭上赫连雪儿的脉搏，装模做样地沉凝半晌，方启唇道：“恭喜公主，您的红疹好了不少，很快就能痊愈。若是恢复得快，甚至不用七天。”

“当真？！”赫连雪儿喜形于色，不过转念想到面前的“飞花”先生不过是副楼主，又冷静下来，“还是听听你兄长怎么说。”

她的目光转向音离，“鬼手先生，是否真如令弟所言，本宫的脸很快就能痊愈？”

她之前被那死狐狸挠破额头留了疤，好不容易才消去，脸又成了这般模样。

当真令她痛苦至极。

“公主放心，我二人医术旗鼓相当。在为兄长，才接管了这楼主之位，而非因医术。”音离不急不缓地开口，目光却是落在了凌薇身上。

凌薇注意到，音离说到“兄长”二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忽的忆起昨日二人的对话，面色绯红一片。

“那便好！”赫连雪儿沉浸于自己的喜悦里，压根没发现二人眉目传情，还热泪盈眶地道：“二位神医当真是本宫的救命恩人！”

凌薇垂下脑袋，双手抱拳：“公主不必客气。行医救人，不过是医者分内之事。”

嘴角却暗暗勾起嘲讽的笑容，心道：救命恩人？呵，只怕是夺你性命的暗夜罗刹。

“神医当真谦虚。”赫连雪儿这下对两人更为满意。

凌薇和音离告退之际，恰好慕容霆入宫探望赫连雪儿，赫连雪儿急得四处翻找手帕，将自己的脸给遮了起来。

额头暴露在外，只能让若凝拿了一串额饰遮挡。

做完这些，赫连雪儿才敢起身相迎，却见慕容霆与两位神医擦肩而过，猛然转过身子，厉喝一声：“站住！”

凌薇和音离几乎同时转过身来，朝慕容霆行礼，“见过小慕容将军。”

他们没想到会在宫里遇见慕容霆。

赫连雪儿好糊弄，可慕容霆并非好糊弄之人。

幸好，他们之前向花绯学过一点口技，可以将声音转化成不同的声线。

慕容霆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见他们目光坦荡，便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物，放在掌心里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沉声开口“这个泥人，可是你掉的？”

他摊开右手掌心，将泥人递到了音离面前。

凌薇和音离面色悄然一变。

这是当年出宫捏的小泥人，共捏了四个。

洛梅死后，她的泥人落在了她手中，后来慕容霆又将杏雨的泥人给了她。

再加上她自己的，藏了三个。

还有一个，在音离手中。

没想到，竟阴差阳错掉在了慕容霆眼前。

但愿他想不起来杏雨的泥人。

“多谢小慕容将军，正是在下掉的。”音离神色从容，伸手欲接过泥人。

西昌没有霆王，只有战神小慕容将军。

为了防止慕容霆有所察觉，他们连称呼都很谨慎。

“本王怎么觉得，这泥人有几分似曾相识？”慕容霆没有立刻将小泥人交还，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但转瞬即逝，快得捉不住。

“泥人多有相似，不足为奇。”音离四两拨千斤，轻松应对。

“哦？”慕容霆实在瞧不出端倪，倒也不在为难，将泥人还给了音离，又转向凌薇，朗声道：“你，抬起头来。”

凌薇大大方方地抬头，双手往前一拱，“不知小慕容将军有何吩咐？”

慕容霆觉得自己有些疯魔，竟在这张脸上看到了凌薇的影子。

摇了摇头，摒去这可笑的想法。

“你们便是陛下为公主请来的神医？观你们二人的装束，是北凌附属国的打扮？”慕容霆道。

“不瞒小慕容将军，我兄弟二人确实从北凌而来。这位是我的兄长清风楼楼主妙衣鬼手。在下，是副楼主飞花。”凌薇据实相告。

慕容霆正要再问些什么，冷不防赫连雪儿跑了过来，一把挽住他的手臂。

“阿霆，你是来看我的吗？”

赫连雪儿成功转移了慕容霆的视线。

她方才瞅着有些不对劲，又想起之前在北凌国，阿霆每每见了凌微，眼中都有欢喜之色，深怕他从此有了断袖的念头，是以方才急急阻止二人的谈话。

慕容霆收回目光，随意地摆了摆手，“二位神医暂且退下吧。”

“是。”

凌薇和音离躬身退出了霓裳殿。

……

慕容霆挣开赫连雪儿的手，退后一步，略有些疏离地道：“奉家母之命，来探望华裳公主的病情。不知公主可有好些？”

离开北凌之前，他和苍北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无真凭实据，但可以断定纯阳殿那场大火与赫连雪儿逃不了干系。

若非西昌帝以父母之命相挟，他断然是不愿折返西昌的。

如今，北凌由魏明远与毕蒙任相，倒也出不了大错。

“阿霆？”赫连雪儿眼中隐有泪光，声音哽咽，“你不要总提姑母，我要听你的想法。你我幼时的情谊，你都忘光了吗？”

她以为只要弄死凌微，断了婚约，就可以名正言顺和阿霆在一起。

可是，阿霆的转变，让她猝不及防。

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变质。

“华裳。”慕容霆目光极冷，“是我说的不够清楚？我在阿微手中救下你性命那日，是最后一次遵守儿时之诺。你暗中派人杀害李浩学，又拿九羽令嫁祸于我，桩桩件件，令人不齿。”

“阿微？你竟叫他阿微，他都死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慕容霆，你清醒一点，他是个男人，是男人！！！我做这些，都是因为太爱你，你为何不能明白呢？！”赫连雪儿想到慕容霆宁愿喜欢男人也不喜欢自己，再次歇斯底里起来。

她自小到大，受万千宠爱，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为何，阿霆偏偏要与她作对，全然忘了儿时的诺言？

骗子，统统都是骗子。

“男人如何？我便是欢喜阿微，纵然他是男子。”慕容霆说得理所应当，未察觉到华裳身后的若凝和如心露出了一丝骇然的表情。

“住口！你住口！”赫连雪儿疯狂捶打着慕容霆的胸膛，面容扭曲，声音狠毒，“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今生今世，你只能喜欢我赫连雪儿，只能娶我一个人！”

她双目赤红，疯癫成痴。

慕容霆起先任由赫连雪儿发疯，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推开她，声音寒冷：“够了！华裳，我言尽于此，往后如何，你好自为之！”

他原就不想入宫探望，若非母亲一再相逼，压根不会出现在此处。

眼见着慕容霆转身要走，赫连雪儿双手拉住他的袖子，死死抓着不肯放手，“不许走！！！阿霆，你若是敢走，我便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