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友彬压了压怒火,没有说话。
孙大人道:“当日阮姑娘曾说要来剿匪,我还万般劝阻,如今想来实在汗颜。”
沅湘小手一挥:“没什么,你不相信也实属正常。嘿嘿。”
牧友彬懒得废话,从箭漏里拎出个鼓鼓囊囊的黑包袱。
孙大人疑惑的看着牧友彬的包袱,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就见着牧友彬将包袱一抖,两个鲜血淋漓的人头轱辘轱辘的滚在自己脚前。
孙大人哪见过这个阵仗,连连后退,脸都骇白了,胡子都吓得根根发颤,师爷赶紧搀扶住孙大人。
“区区两个人头就怕成这样?哈哈哈!孙大人!你这胆量也不过如此,那日在公堂之上微风八面得神气,哪里去了?”
“你...你...你”孙大人气的说不出来话。
沅湘又推了推牧友彬,朝他挤了挤眉毛,沅湘来在孙大人身旁,低声说道:“孙大人,我这位朋友说话有些直,却没有坏心,他当日确有冤情不假,所以才心有怨言。你莫要见怪,今夜若不是他奋勇杀敌,只怕我独自上了这山也没命下来了。”
孙大人听闻沅湘这样说,火气也消了几分,他清了清喉咙道:“好,若二位不嫌弃,还请去我府上一聚,我已命内人备好酒菜,干净衣衫。二位一身血污,先回去沐浴更衣,好生歇息,待我将这里善后,就回去与二位会和。”
沅湘朝着牧友彬挤眉弄眼,两个人就一齐随着一个领路的差役回去了。
路上,天色渐亮,牧友彬铁青着脸色并不说话,沅湘看出了牧友彬脸色不好,小手拉了他衣服,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牧友彬不说话,只是瞥了一眼沅湘。
沅湘又问:“你刚还好好的,闹什么别扭?”
牧友彬还是闷声不说话,沅湘无奈,蹙着眉毛:“你做什么,闹什么脾气。”
牧友彬道:“你说话不算话。”
沅湘一怔,看了看前方带路的差役,她将牧友彬带到一边,那差役也识相,迈步去了一边,一手叉腰,一手摸着腰上挎着的腰刀仰头望天。
沅湘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不算?”
牧友彬道:“你就是不算话,你明明说要杀了狗官,刚刚那狗官就在咱们面前,你做什么不杀他!”
沅湘忙道:“你小点声,不要命了。我不是说了杀一个狗官可不是小事。若这么堂而皇之的杀了一个当官的,那接下来悬赏两千两纹银要缉拿的就是咱们了。”
牧友彬问:“那有何为俱?你怕什么?”
沅湘蹙眉道:“我不是和你说了,我要用心看清楚,这孙大人言谈举止我瞧着不像坏人。上次我向他借兵,他还担心我的安慰,百般劝阻,最后奈何不了,我跟他说实在不行就拨两个差人山下驻守,若是真有山贼往下跑,就再叫人去。他也答应我了。”
“哼!”牧友彬冷哼一声:“那又怎么着,反正他打的不是你,你自然替他说话。”
沅湘急得跺脚:“你怎么不信我,总要弄清楚原委。”
牧友彬道:“真是麻烦,外面的人有几个好人。一条贱命而已,弄什么原委!”
沅湘问道:“我大伯是好人坏人?”
牧友彬道:“好人!”
沅湘又问:“刚刚救下山去的那些女子,是好人坏人?”
牧友彬:“好人。”
沅湘:“那不结了,有好人自然有坏人。万一这孙大人是个好人,我们若真杀了个好人,跟那山上为非作歹的山贼有什么两样?”
牧友彬挠挠脑袋,却也不说话了。
沅湘道:“行了行了,先回去再说。”
三人继续前行。孙大人所谓的府上其实就是衙门的后院,要行走必将经过衙门,沅湘远远的就看见大伯阮楚江正靠在衙门口的石狮旁左顾右盼。
沅湘快步上前呼道:“大伯!大伯!”
阮楚江寻声看去,一双眼睛亮了几分,一瘸一拐的往前疾走:“你跑哪里去了?”
沅湘道:“大伯,你慢些走,我没有事,你来这做什么?”
阮楚江道:“我昨夜见你们没有回来,就想来报官了,可是到了衙门口却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
“什么?”沅湘一怔,看了看阮楚江的跛脚,又看了看他鞋上满是已经干了的泥巴,心里倍感酸楚,家中偏远,大伯这是怎么走过来的,她不敢细想,只是眼睛红了。
阮楚江看看沅湘与牧友彬二人一身夜行衣的装扮,又看了看身后的差人,脸都吓白了,低声道:“丫头!你犯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他话没说完,就哽咽住,一拍大腿:“你糊涂呀你!”
“不是,不是,大伯我们半夜去那关峭山剿匪去了。”沅湘解释道:“事情很成功,我们把山贼缴了!”
“啊!”阮楚江一怔,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似乎是觉得难以置信,又转头问那差役:“她说的是真的?”
差役点点头笑了笑:“是真的!两位少侠当真厉害。这会儿大人正在山下忙着善后,所以先请两位少侠回府中歇息。”
阮楚江怔在原地哪还说得出半个字来。
“咱们先进去。官老爷说他一会儿就回来。”沅湘道。
阮楚江这才回过神来,道:“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奶奶和虎妞还自己在家呢,我得先回去。你们完事尽快回家。”
沅湘点点头,却拉住了大伯,她问那差役道:“大哥,你这里可有轿子么?”
差役道:“没有,咱们这是个清水衙门,就一顶轿子,昨夜还抬在山脚下了。”
沅湘又问:“有马车吗?”
差役挠挠脑袋:“马车也没有,牛车行吗?”、
沅湘点点头,又道:“我大伯腿脚不方便,能不能借牛车用用?”
差役道:“好,那没问题,反正我也是要回去山里,大叔家里在哪若是顺路,我赶车将大叔送回去就是。”
沅湘点头:“顺路顺路,顺路的很呢。”
她和牧友彬目送大伯上了牛车,两个人才进了衙门里,那差役所言非虚,这个衙门确实是个清水衙门,陈设老旧,很多东西却也都磨损。来在后堂院中,却见这院子空空荡荡,也不见有人,沅湘来在院子低声问道:“有人吗?”
见一身穿粗布麻衣的妇人手里拉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走了出来,她忙道:“二位快里面请,我是孙大人的内人,备好了热水,还请二位先随我去沐浴。”
内人?沅湘打量了一下这粗布麻衣的妇人,心想怎么也无法把她和官太太联系到一起。
待二人沐浴更衣之后,随孙夫人进堂内用饭,却看那桌上只是简单的四盘青菜,孙夫人端着一只烧鸡走了进来,将烧鸡放在桌前,面带难色道:“简陋了些,二位莫要见怪。”
沅湘摆着小手道:“没事,没事没事,这挺好的已经很好了。”
孙夫人道:“还有汤,我去端来。”
孙夫人刚走,刚才的小男娃就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桌上的烧鸡。
沅湘看见了他,冲他招招手,摆了个鸡腿递给他,那小娃却不过去接,低声道:“娘说不让吃。”
“为什么?”牧友彬一愣。
沅湘拿着鸡腿走到那男娃面前,将鸡腿放在他小手里:“没事,吃吧。”
小男娃闻见鸡腿香气扑鼻,立时间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孙夫人端着汤也回来,忙呵斥道:“冠文!你这孩子!”
听见呵斥,冠文一怔,撇了撇嘴有些想哭。
沅湘忙道:“别这样,别这样,我看这孩子可爱得很。”
孙夫人道:“我们这穷了些。孩子没见过世面,让您见笑了。”
沅湘将孙夫人让至坐上,却听见牧友彬阴阳怪气道:“以后就好了,抓着这山贼,你们孙大人要高升了。”
沅湘悄悄踢了踢牧友彬的脚。
孙夫人叹口气:“许是走不得,三年前任期满了,其实也能走的。百姓们送了一把万民伞,挽留我家老爷,就没走成。”
“万民伞?你家老爷都做什么事儿了,还送万民伞?”牧友彬道。
孙夫人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早年间这里水患不绝,老爷带着村民一起修过大坝,建过几个私塾,那山里的山贼一直是老爷心头一块心病,如今二位为民除害,我们可真是感激不尽。”
沅湘嘿嘿傻笑了两声,却也不再说话。
直至黄昏,孙大人才领兵回来。
孙大人回来却也没有闲着,忙着将山贼们尽数关押,提审,又忙着清点赃款,向上级写文书汇报。
牧友彬累的不行,去了屋内倒头大睡。
沅湘一直偷偷观瞧那孙大人,看着他忙来忙去的,心想这个孙大人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个坏人。
她趁着孙大人喝水的功夫,来在他身边,低声问道:“孙大人,我有一件事情弄不明白?”
孙大人道:“你问便是。”
沅湘挠挠脑袋:“孙大人,你是不是和我那位朋友,有些误会呀。”
孙大人叹了口气,脸色却变得不好:“恕我直言,你那位朋友实在是...实在是太直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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