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蓉?”杜晓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嗨!快别提了。晦气!老太太都不要我们说呢,村里也没几个知道的!”大娘看了眼田永,赶紧摆摆手,“当年田永把他嫂子领上门的时候,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我瞧着这是对好姻缘。谁知道呢?天意弄人呐。田家怕是上辈子惹怒老天爷了,这辈子硬是不要他们一家子好活……”
田永和木蓉本是要进一个帘子的夫妻,却变成一个屋檐下的嫂叔。尽管旁人再咋舌不已,当着人家的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杜晓脑海中又浮现那晚在湖边,木蓉对田永表现出的露骨的厌恶和恨意,哪里又有曾经恋人的半点影子和痕迹?村外人怕是猜都不敢猜。
那又是为什么,木蓉会和田蒙结为夫妻呢?一般人若是因为未婚夫脑子傻了而选择背离,往后见到跟他有关的人都要掩着面走,更不用说另嫁给他的亲哥哥了。
杜晓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有些心疼田永。本是大好的人生,聪明、英俊、能干,又有个情投意合的眷属,可惜……
“所以,田永恨他哥哥,抢走了他的人生,才对他下这般毒手吗?”杜晓大胆猜测,咕咙道。
大娘正经了脸微怒道:“我说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不会是大永,不可能是他干的知道吗!!”
“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娘那么肯定。
“大永和他哥哥,素来关系最好。大蒙对他弟弟,说负责一点,就像亲生儿子一样!自从大永脑娃子出事后,大蒙对他是尽兴尽力,一句怨言都没有!这么多年,我们这些老邻居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杀谁都不可能杀他哥!你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相信……”
田永小时候脑瓜子比田蒙聪明,总是保护他。可长大后,却是田蒙开始照料关照田永。田永很黏他的哥哥,也只听他哥哥的话。对一个世界安静纯洁的傻子而言,他哥哥可以说是他的全部。
所以,他很爱田昱。那是他的侄子。
简直棘手。杜晓心乱如麻。那田永为什么要冲出来担下这个罪?
只有可能是因为……木蓉。
*
孟三那一拳打的不轻,田永晕了很久也没醒。村里微微懂些医术的人来看了看,说道无碍,没伤到什么,可能是精神受了刺激,过两天就好了。杜晓很想把他拉起来一探究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想还是算了,回到了家,脑子却依旧充斥着整件事件。
木蓉、木蓉、木蓉……
不行,就算在心底认定这个答案也没用,他们必须找到证据。
她脑中思绪万千,以至于完全没注意眼下自己要做什么,就呆呆停在门口处站着,眼睛不知道盯着哪里。
想着想着,身后院子门被一阵清风拉开,很熟悉的味道。
她回过神来,一回头,果真是孟三回来了。
他刚刚被黄老拉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杜晓想说的更迫切。等他走到自己身边,她开门见山便道:“我觉得凶手是木蓉。”
孟三黑眸浩亮,神情本是似乎在沉思什么般,闻言身形微动,看着她道:“噢?怎么说。”
他就地站立,环起双臂,示意她接下文,杜晓便将方才同大娘的对话里的发现跟他说了,“……而且,我看到了。木蓉在田蒙的尸体前笑了。我亲眼看到的。”
孟三若有所思地点头,半响后抬眸,目光中竟带着另杜晓有些久违的笑意。
“你想说什么?。”
他缓缓道:“田家的厨房壁橱里,少了一把菜刀。”
就在田家时,杜晓找不到他们那短暂的一刻。孟三竟是去了厨房。
杜晓想了想道:“厨房刀一般都不少,你怎么知道少了一把?又怎么知道那一把一定是木蓉拿的呢?”
的确,既然是在田家。那一样可以是田永拿出去的,这完全说明不了问题。
孟三却笑:“从村民的嘴里套话找线索,又不是你的专利。我只是碰巧听见了她们妇人多舌的交谈。令人吃惊的是,据她们说,田永跟他嫂子木蓉的关系十分好,他嫂子平日里也疼他。可与那晚我们共同的回忆相比较,是不是十分突然而矛盾?”
不知为何,听到孟三嘴里“共同的回忆”这个词,杜晓心里头却一颤。她想起了在暗色的月光下,自己一抬头,唇角便扫到了他的脸颊上……
孟三察觉了她的不自然,却没细究,等她轻咳一声回过神来才继续道:“为何不假设,田永挺身而出,顶的,就是木蓉的罪呢?”
那么,在现场,田永结结巴巴说道的“不关他的事”,不是“他”,而是“她”。
有了这个假设,再进行一系列反推,所有的疑惑迷难,都有了可解之源。
“田蒙,是他的妻子木蓉杀的。当晚拿出家里最锋利的杀猪刀,并为了泄愤,戳烂了他的脸。这一幕恰巧被田永看到了,他心里知道是木蓉杀了他的哥哥,他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傻子,他气愤又害怕。或许时间让他已经原谅和接受木蓉成为自己的嫂子,并能安然地同他们生活在一起,并且对他的侄子——田昱,也是给予十足的爱。
——通过邻居们的评价,田蒙和木蓉十年如一日尽职照顾了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弟弟,对他也是十分真诚尽力。看田昱和他叔叔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只能说木蓉从前从未限制过叔侄两人的交往,是什么让木蓉和他一夜之间翻脸呢?还是说,十年如一日地面具终于撕下来,露出她的原面目?
这才是我们需要知道的。”
孟三说完,负手站在杜晓的面前,黑眸挺鼻,微微含笑看着她。
杜晓的心咯噔一下,道:“你知道为什么了?”
孟三摇头:“不知道。”
杜晓:“……那你那么肯定?”拽的不行!
孟三就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转身走出去:“这还不容易,问问便知!”
杜晓鬼使神差地跟在他后头,像个小尾巴一样。两人躲开人群来到田家的厨房中。桐村的风俗是家里办丧不能占烟火,这几天都没烧火做饭过。孟三轻轻一推,所幸门没关,他轻车熟路走进去,反手掩上门。可下一秒,他就蹙起了眉头。
可能是没心思管其他的事了。灶台上的碗筷显然还是几天前用过的,都没洗,堆在角落。仔细闻一闻,还有鲜肉腐臭的味道。
杜晓捂住鼻子,四处搜寻。之间孟三就打开陈旧的橱柜。最上层赫然摆着一块发白的猪肉,味道就是从这散发出来的。
竟然是猪肉,还好还好……杜晓拍胸脯。
土胚的墙壁上挂着一排或锋利或已生锈的刀具,有最边上看似经常用的菜刀,刀面泛光;有肮脏的断长柴刀,离手边最远。杜晓默数过去,五个铁钉,空出一个,很显眼。
“你不觉得太明显了?别人一看就看出来了。”杜晓虽知道这就是最浮于表面的证据,却还是觉得可疑。
孟三看了一眼她,轻声道:“不过是一群愚民百姓,你觉得要有多细致精明?”
不无道理。村里人觉得其中有古怪需深究的人就少之又少,更不用提进田家的厨房看看了。杜晓嘘他一眼,噤了声。
愚民百姓?只是这个词让杜晓觉得不太舒服,他不也是其中一员?怎么由他嘴里说出来,好像有股莫名的优越感似的。
杜晓右手不自觉摸向胸口的玉牌。这几天都忘记这茬事儿了。等离开这个鬼地方,随他进了城,必须得逃了。
正打算出去时,田家院中便出来一阵喧闹。两人听到一阵大喊大叫,是田永的声音!
他们对视一眼,连忙出去。田永却没再撒泼,而是跪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朝田家的大门磕着头。杜晓听到“咚咚”的闷响,没几下,田永额头便磕出了血。可他像是没有痛觉,任旁人拉扯,嘴里念念有词:“我的错、我的错……”
孟三站在边上,没有去干涉的意思。杜晓见了,也不敢贸然上前,看着田永,心中十分不好受。
不一会儿,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田大娘也出来了。看到这幅场景,微微怔然了一下,上前去拉:“你干什么!?”可田永像是没听到,额上血流不止,顺着鼻子流到了嘴边。他望着屋顶。一次次附下去重重磕在地上。
杜晓心惊肉跳,一抬头,看到孟三在望向什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见木蓉站在人群之外的角落里。她还是那身深色衣服,头发低挽在脑后,面容清瘦,看着被村民拉也拉不起来的田永,面容悲怆,无动于衷。似乎在隐忍什么。
然后,田大娘双手颤颤巍巍,却站起来,不再管发了疯的田永。却离开人群走到木蓉边,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群声凝滞,那一声清脆响亮。田大娘使出了恨劲,咬牙切齿,双手忍不住地颤抖,目光带着狠厉怨恨。
“你……你这个疯女人!都是你这个扫把精!”她竭力口吼出来,“自从你进了我们家门,就没一件好事发生!!我们老田家倒了什么霉啊?你!你是不是巴不得田家一家死光、死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