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蒓正儿八经与他告辞,重新戴上帷帽,牵马离开。
转过街角第三棵柳树,她将马儿系在马桩上,独自进了茶楼。
不消片刻,茶楼临街的二楼窗户出现了个白纱覆面的少女,手中拿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而与此同时,茶楼后门卸货装货的牛车旁,多了个灰头土脸的小伙计。
那赶牛车的农户回头瞧见这面生的小伙子,刚想问他是谁,小伙子抬头笑了笑,虽是脏兮兮的一张脸,却格外眉清目秀,瞧着竟像个姑娘。
“黄大哥醉倒在醉仙阁流丹姑娘房里了,掌柜的就喊我来给老丈搭把手。”
老农户听了,一边骂侄儿每次都被狐狸精迷住,一边从怀里掏出了皱巴巴的账本,说自己不识字,不晓得接下来是要去哪里送酒送货,要不然也不会在此处耽搁这么久。
方蒓接过账本翻了翻,只见每一页都歪歪扭扭写着姓名,有几个倒是熟识的,乃是她父亲的同僚,巧的是,都是前阵子新法失败而被贬被罚的那些大臣。
年关将近,不久前又是小皇帝寿辰,所以赦免了一波,另一波则由于当年也曾在拥立太子时站错队,被太后新仇旧恨一起算,因此至今还在蹲天牢。
这其中就包括她的父亲。
方蒓记性好,只消一眼就将那些人名记下,她把最后一个空箱子绑好,抓住缰绳翻身一跃,稳稳坐到了干稻草上面,与那老丈一同驱使老牛缓缓向户部侍郎傅远安家中行去。
这户部侍郎家中似乎有喜事,方蒓托腮凝思,账本那一页用黏米黏着的一张小小的囍字,她心想,傅家长子傅杉一年前染病而亡,傅远安白发人送黑发人,总不至于伤心过后纳妾吧?他家中小女也才总角,剩下的也只有老妻和守寡的儿媳了。
这么一思量,便觉得古怪,不知这个“囍”从何而来?
那厢方蒓离开后,崔昀宁与那小吏附耳交代几句,小吏依言去了,不多时,寺正汪宥匆忙赶来。
崔昀宁见他面色憔悴,不修边幅,就知道他又宿在官署连夜翻阅卷宗,与他说明情势后,汪宥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坐马车去。
崔昀宁知他弓马骑射皆不在行,于是也就应允了,让人备了车马,出门时正好碰上柳少卿回来,后者一边跳脚一边大喊:“崔贤弟!崔贤弟,你这不厚道!你要去哪儿?官署这么多事儿,你怎么玩忽职守,还坐马车出去玩!“
崔昀宁对他拱了拱手,策马离去。
柳少卿追了几步,望见马车帘子里露出个乱蓬蓬头发的脑袋,可不就是汪宥那小刺头?竟然还对自己这个堂堂大理寺少卿扮鬼脸,真是尊卑颠倒、岂有此理!
柳少卿气得牙痒痒,听得小吏们都在偷笑,呵斥道:“看什么看!今日送来的那几口大箱子呢!抬上来给我看!“
“禀大人,那几口箱子,崔大人已经查探过了。”
柳少卿正待发作,心腹小吏凑上前耳语一番,他将信将疑:“你看清楚了?真是方家的小姐?“
“千真万确。“小吏谄笑。
柳少卿嘿然:“这可就有趣了。你,去杜鹃巷的霁宝斋告诉公孙先生,切记不可叫人知道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