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岁月覆盖的过往,烽烟四起,金戈铁马……
握着祖传的“破杀”,往昔浴血奋战的一幕幕在裴峥的脑海里荡漾开来……
利剑出鞘的声音在静谧的玄冰洞中异常刺耳。
一点一点,裴峥正将那“破杀”从剑鞘中慢慢地抽出来……
“破杀”横于面前,剑身反射出的银光在裴峥的眉目间轻轻晃动着。
遥想当年,父亲战死,从此守住大齐疆土的使命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壮志未酬心不甘,奈何如今这般残躯要等到何时才能如从前那般热血滂沱!
“咔——”
半截白刃被生生送回了鞘中。
白淼淼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裴峥紧蹙的眉峰以及他眉目间那瞬息万变的情愫。
终是虚弱的身子撑不住那般沉重的责任,白淼淼看着裴峥握着“破杀”模样愈来愈吃力。
剑身微晃,裴峥缓缓垂下了眼。
沉默了许久许久,似是自嘲一般,他一字一句道:“我如今这般残躯只怕是连“破杀”都握不住了,又如何受得起十万大齐军的重任!”
此时,裴峥如此直言,话语中藏尽了无奈与悲凉。
白淼淼听得有些难受。
记忆中,她那意气风发的裴哥哥,一腔热血,铁骨铮铮……
然,终是敌不过造化弄人!
此刻,白小姐感慨万分,而裴峥却是坚定地将“破杀”重新举到墨淸尘的眼前。
“清尘。”一如两年前,此刻,他再一次将大齐将军的使命托付于眼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眸光灼灼,他对墨淸尘道:“这两年难为你了,如今大敌当前,大齐需要你。”
虽身处这与世隔绝的玄冰洞中,可这些日子以来听了墨淸尘与他细细说了这些年的战况,裴峥亦是深知当下这局势大战一触即发。
而就凭他如今的模样,若是冒然回到大齐军中,且不说墨淸尘这两年代替他之事昭然若揭后会掀起怎样的动荡,就是他本身也是无法统领三军的。
大战在即,容不得丝毫闪失,裴峥不想再多言。
他没有接那兵符,而是将“破杀”交还到了墨淸尘的手里。
然后,他抬起眼,掠过墨淸尘看向了不远处的白淼淼。
这是欲与白小姐单独说话了。
双拳紧了又松,墨淸尘默默收起了兵符与破杀。
他明白裴峥的意思,于是很是配合地站起身来,接着规规矩矩地向裴峥行了礼便径自往洞外而去。
就这么,走了?
白淼淼怔怔地看着墨淸尘从她身旁无声的走过,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身影而去。
总觉得今日这气氛似乎沉闷了些……
“淼淼。”
正当白淼淼晃神之际,裴峥忽然唤了她一声。
心中不觉一惊,白淼淼有些迟疑地回过头。
现下,玄冰洞中只剩下她与裴峥两个人了。
倒也不是头一回与裴峥在此独处,可今日这般怎么就觉着有些心虚了呢?
白淼淼憋憋嘴。
她见裴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是巴巴地等着她走近。心中暗自一叹,白小姐只得乖乖地来到了裴峥身边。
适才接下“破杀”时好生费了些力气,此刻,裴峥的额间溢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可他却是眉眼含笑。
白淼淼不动声色地掏出巾帕替裴峥擦去额间那点冷汗。
刚才听他与墨淸尘说了许久的话,他的声音已不似之前那般喑哑,气息也甚是平稳,想来这几日养得不错。
而只短短数日,裴峥这奇迹般的恢复能力难免令白淼淼咋舌,可她仍是关切道:“裴哥哥今日觉得如何?”
白小姐这般柔声关切,裴峥听在心里,却只淡淡道:“我已无碍。”
说着,他有些费力地抬起了手。
冰凉的手指轻轻抓住了白淼淼的手腕,裴峥的眸光已然恢复了清明,此刻他毫不掩饰地看着白淼淼。
苍白的唇瓣轻轻启齿,转眼之间,他笑意点点道:“这几日让你受累了。”
这指的是乳娘之事。
白淼淼摇摇头,笑着道:“我与苏嬷嬷同是将军的贵客,招待苏嬷嬷自然用不着我费心。”
不过说到乳娘,白淼淼从袖中拿出了玄玉在裴峥眼前晃了晃,她道:“裴哥哥能否与我说说这玄玉究竟有何玄机?”
为何他此前就能确定苏嬷嬷见了此玉就不会发难了?
此等疑惑一直萦绕在白淼淼的心头,她本就打算来看裴峥时问个明白的,而眼下正是时候。
白小姐便是好奇地扬着小脸,等着裴峥为其解惑。
裴峥看了眼白淼淼手中的玄玉。
上回体力不济未曾与她道明原委,此刻白淼淼问起,他解释道:“这玄玉本是父亲的信物,听苏嬷嬷说,是幼时抓周之时我从父亲怀里强抢来的……”
说到此处,大概是想起了裴老将军,裴峥顿了顿才继续道:“苏嬷嬷当年是受了父亲的恩惠才留在了裴府。她是我的乳娘,小时候有一回,我从树上摔下来,乳娘为了接住我,不慎磕在了从我身上掉落下的玄玉上。那次之后,她的额角至今都留有印痕……”
当年,裴老将军对苏嬷嬷恩同再造,而裴峥又是她一手带大的。苏嬷嬷此人瞧着是严厉了些,古板了些。啰嗦了些……却也是个明事理的重情重义之人,故而苏嬷嬷见到玄玉必然动容。
所以,不论少将军出于何种原因不愿露面,既有老将军的信物在此,那么少将军便就是少将军。
寒冷的玄冰洞中,白淼淼听着裴峥缓缓道出裴府旧事。
这些事情白淼淼从前不曾听闻。
此刻,她跪坐在厚厚的被褥上,支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
而不经意间,白小姐竟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原来只以为你们裴家世代从武,一门忠烈,如今见识了你那乳娘,倒是有些好奇裴夫人会是怎样的人物。”
听裴峥一席话,白淼淼心中明了。
苏嬷嬷虽是裴夫人派来的,实则却是忠心于裴老将军的。
可她此次毕竟是受了裴夫人之命而来,可见了那玄玉就直接回京去了。
也不知苏嬷嬷会怎样回禀裴夫人,而裴夫人又是否会轻信于她?
如此思量着,白淼淼就那样道出了对裴夫人的好奇之心。
而裴峥听她如此说,显示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淼淼。”白淼淼眼见着裴峥冰凉的手覆上她拿着玄玉的手,然后,用她的手轻轻将那玄玉握起。
只见裴峥眼中笑意更甚,他低声道:“母亲定然会喜欢你的。”
“……”
什么?
白淼淼莫名地眨眨眼,却是见裴峥漆黑的眸子此刻异常明亮。
他那样看着她。
他的眸中笑意点点,深情满满……
白淼淼明白了,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裴哥哥……”
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想此时裴峥握着她的手忽然一颤,随即脸色大变。
“裴哥哥!”白淼淼看到裴峥忽然痛苦难耐的模样,她惊呼着倾身上前扶住了裴峥的身子。
已有好几日不曾经历这噬骨蚀心之痛,不想此刻忽然发作,猝不及防,裴峥单薄的身子颤抖得格外厉害。
他紧咬着牙关,无声地忍受着滔天的痛楚。
白淼淼见他如此,心里头着急。
忽然想到,“我去找柳先生。”
话落,便欲站起身,不想裴峥却是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裴峥将白淼淼拉近了自己,然后顺势紧紧抱住了她的身子。
“别动。”他哑声低诉:“我……没事,这样……就好。”
这一开口,周身的痛楚再是按奈不住。
白淼淼听着耳际传来一声声压抑的抽气声。
心中不忍,她亦是轻轻抱住了裴峥的身子。
不知是否太久没有经历如此痛楚了,裴峥只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痛死过去了……
许久许久,终于……又是生生挨过了那天翻地覆的痛楚。
裴峥虚弱地靠着白淼淼的肩头。
白淼淼亦是感觉到了裴峥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试探着唤了声,“裴哥哥?”
“……”裴峥没有反应,白淼淼也不敢乱动,只得任由裴峥继续抱着自己。
许久的静默,久到白淼淼都有些怀疑裴峥是不是晕过去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
就在这时,裴峥暗哑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
他说:“淼淼,我记得……你我是有婚约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