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郡都城的宵禁已经到了,赶集完着急忙慌往家赶的几个住的偏远的年轻后生忽然顿住,一个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嚷道:“失火了!”
同村的老者一巴掌拍在年轻后生的肩上,不满道:“喊什么喊,都什么时什么火?”
几人抬头一看,当即就要跳起来了,真的是火!
那山上火光冲天,隐隐还有燎原之势,灰暗的的山林中,火光逼人,几个年轻后生在同行老者的拐杖下,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城门口,一边拍门一边喊:“失火了!有山火啊!开开门!有山火!苍西山着火了!”
守卫从城门上探出头来,一头雾水,抬头一看,手上的刀都差点儿没拿稳,当即一脚踹醒了偷懒的一个同伴,几个人该上报的去上报,该守门的继续守门,该安抚百姓的去安抚,忙成一团。
而苍西山上,火势不减半分,哪怕是雨季才过不久,哪怕这山上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并无枯枝枯草助燃,这会儿也烧得欢快。
火势最大的地方,是菩萨庙。
曲折的小道上是一片狼藉,偌大的松树烧得噗呲作响,跟火堆中心滋滋作响的尸体交汇,传到远处,又渐渐消失在密林间。
浴血奋战两个时辰的一干勇士们,没几个是还有余力的,他们都应该去歇息,喝口水,然后下山洗澡睡觉,可说了几遍,也没有几个人动。
火光映在人脸上,却好像驱不散不久前看见的一幕幕似乎再火光里重现了,狰狞的人脸,淋漓的鲜血,扭曲的骸骨,以及,疯癫失智的女人和骨瘦如柴的男人们。
至此,为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眼睛不是什么疑问了,因为,就在他们随意踏足了几回的厢房深处,关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男人,女人,孩子,不计其数。
其中,浑身青紫、衣不蔽体的女人们没几个是神智清醒的,而消瘦无、脸色萎黄的男人们亦没几个是和你记得自己是什么人的,看起来过得最好的,是孩子,十几个尚在襁褓的幼儿,个个都是白白胖胖的,他们的摇篮是挂着木牌子,上面写着他们未来父母的姓名,花大价钱求子的父母的姓名。
他们甚至还找到了很多枯骨,就在空心的佛像里面,最慈悲的样貌,装着最无辜的尸骨,藏着最污秽的罪行。
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清理不完。
夜色笼罩之际,最后决定一把火结束一切。
饱受折磨惨死的尸骨、为非作歹的恶人、披着僧衣的禽兽,都将在火光里化为灰烬,然后用骨血来滋养这片被迫承载了太多污秽的苍西山,成为这郁郁葱葱的松树林的养料。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渐衰微下来了,托不久前的雨季和这松树林的福,遍地泥泞,火势难以燎原,加之人力影响,倒也没有多烧掉多少树木。
“尘归尘,土归土,至少苍西山太平了,你们重创了对方,接下来,可要小心了。”叶清的面容在火光映衬下有些出人意料的柔和,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跟一下一下抛着松果玩儿的姑娘说。
“未必”李予初接住松果,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轻声说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我说,对方该逃了。”
“可”
“再不逃命,就惨了,至少得诛九族呢!”李予初淡淡一笑,可惜,来不及了,想逃,也得问问幽西世子愿不愿意。
再看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站在那边的一抹白色身影,李予初微微后仰,有些想笑。
他们死了,西原的事儿平了,接下来,就该
是她低估了慕容瑾。
能短短两天制定完计划并完美实施,哪怕有她这个不确定因素,也有面对她带来的突发情况一套又一套的解决方案。立冬说,她遇见原吉的时候,原吉他们刚好悄无声息解决掉了一伙“守山人”,正好跟抄近道的立冬遇上。
所以说,就算是没有她,今天也会是这么个结果。
这一次不是叶清口中的无准备之仗,也不是她以为的紧密安排,而是蓄谋已久。
唯一可能在意料之外的,估计只有她,她会上山,她会帮忙,她还没有帮倒忙。
李予初回忆了一下那时跟方丈滔滔不绝的探讨佛理佛经的慕容瑾,想来,也未必是博览群书到那个地步了,而是早有预谋罢
“你该离开了,穆远山必死无疑,只要留下慕小公子,这人我替你看着他死,如何?”
李予初看向身侧面目柔和的叶清,陌生又自然,仿佛,这才是本来的叶夫人,而不是被逼执掌叶家的叶掌柜。
“什么?离开?我往哪儿走啊?娘娘,我就是西原的人,怎么离开?”叶清回过头来,笑道,“娘娘这是看我不顺眼要赶人走了?”
“跟着他们下山罢。”李予初没再劝,叶清亡夫在西原,早夭的孩子也在西原,仇人也在西原,早夭的孩子得了交代,可亡夫的冤屈终究不算是明了,更何况,仇人还没死,再等等也不是不行,只是
“穆小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人?”
“什么小公子?娘娘说笑了,我可不认识。”
“叶夫人。”李予初皱了皱眉。
叶清倒是不再否认了,只是说:“娘娘该不会要说稚子无辜吧?若是无辜,我的孩子惨死之时怎么不见娘娘来渡他们!?”
“顾嬅,为这个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当,叶公子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你”李予初还没说完,叶清就拂袖而去了。
看着叶清一意孤行的单薄背影,李予初转头看了眼火势渐小的焚尸现场,在令人作呕的味道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回家了”
李予初察觉到声响,拧着眉睁开眼,入目却是不染纤尘的慕容瑾。
他这白衣倒是别致,血溅上去都沾不上一丝一毫,也不知是什么稀奇布料
想着,她面前多出来一只手,骨节分明,微微沾了些灰尘,看起来却格外让人安心。
李予初想了想,把整个人都“递”了过去,勾住面前人的脖子,一头扎进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