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画中女子相比,楚天佑则没有那般满足,也没有那般平静。
他死死盯着画里的女人,手慢慢握成拳头。
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像是要撕破皮肉跳出来咬人一般。
张禄寿进来奉茶,瞧见主子对着那副画发呆,脸上的神情有欢喜也有恨意,不由得怔愣住,下意识停了脚步。
未敢向前,生怕触怒龙颜。
猫着腰站在原地,想退回到房门外。
不曾想……
皇帝开口叫住了他:“搁那儿吧……”
张禄寿应了一声,轻手轻脚走进来,将茶放在龙案之上,皇帝唾手可得之处。
眼瞧着皇帝脸上的恨意褪去,张禄寿暗暗松了一口气:“皇上,夜深啦,您该歇着了。”
楚天佑还不到四十岁,正值壮年,按理说,今儿晚上他应该翻牌子的。
可……
他却令人将牌子都撤了下去,独独对着墙上的画像发呆。
听闻张禄寿劝他歇息,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朕不想歇着,朕想多看看她。”
目光随即又落在画上的女子姣好的面容上。
张禄寿不敢打搅,也不便多嘴,便安静立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皇帝开始自说自话:“你说……若是当年朕不顾一切接娴儿进宫,她会不会还活着?”
“即便她嫁的人不是朕,朕还可以日日见到她。”
直直盯着墙上的画,等待张禄寿的回答。
人精似的张公公,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回皇上话,这世上的事,十有八九不如人意,若是您当年接了安大小姐入宫,依着她那性子,未必能在宫里头生存下去。”
楚天佑眸底的哀伤散去,长长叹息一声。
未再说话。
他心里其实清楚的紧,依着那人的性子,即便接进宫里,怕也是不得安生的主儿。
当年,她对姜长清万般痴恋,从未正眼瞧过自己。
即便知道了他是皇帝,也没有多看过他一眼。
如此这般心高气傲的女子,又怎会跟三千女人同伺一夫?
‘‘唉……”
“罢了,她那样的女子,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心甘情愿入宫!”
安娴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她那般喜欢姜长清,爱慕姜长清,又怎会看上自己?
倘若安娴真有心进宫,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而死的下场。
张禄寿没敢再接话,伴君如伴虎,话说的越少越好,若然……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偌大的仁德宫里,一片安谧。
窗外蝉鸣哇叫,一片聒躁。
楚天佑凝着那张画像看了许久后,才叫人小心翼翼收好。
看向张禄寿:“朕想她了……”
旁人不知道那个“她”是谁,这张禄寿却是清楚的紧。
急忙道:“不如……请相国寺的惊鸿道人做个法,邀安大小姐的魂魄相见?”
楚天佑却是挥了挥手:“招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上过一次面,想来……是娴儿不愿意见朕。“罢了”
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张禄寿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微微一笑:“皇上,要不然……”
“您到沈府坐客?”
“只说是关心三小姐的婚事,查看进程,不说别的,想来……”
“那姜长清也不会多问。”
姜瑾和那位安大小姐长的太像了!
皇上的意思摆明了是想见三小姐,就差旁人给他递这么个台阶!
楚天佑迷茫的眼底终于有了光亮,欣喜不已:“如此甚好!”
你去给沈府传旨,就说朕要过去小坐,另外再备份厚礼给姜瑾。
姜长清这几日都不曾回府,夜夜宿在碧云那里。
说来也怪……
他在沈府养了好几房侍妾,每天晚上都要找女人解决欲望,独独到了碧云这里,全然没有半点兴致。甚至连拥抱和亲吻都很少。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可能这就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舍不得难为她,亦舍不得她为难!
碧云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剩下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
姜瑾给了她袪疤药,她并没有用,整日端着这张带了伤疤的脸对着姜长清。
旁人不懂她的心思,小环却是懂的。
趁着姜长清去茅房的空当,又一次劝她:“姑娘,你脸上这道疤痕,若是不用药的话,只怕消不掉呀!”
“咱们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倘若你这张脸毁了,拿什么留下沈老爷啊?”
碧云揽镜自照。
看着铜镜里模糊的面容,特意将那道疤痕显露出来,一瞬不瞬瞧着。
待到看够了,才回答小环:“傻姑娘,你懂什么?”
“我这脸上的伤上为了姜长清才受的,只要我这伤一日不好,他就得一日记着我的好,对我有愧疚之情。”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不是事事都依着他、顺着他,而是叫他一辈子都愧疚于你,只要善加利用,光是这份愧疚之情,就够我用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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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
小环十分替碧云着急,总觉得姑娘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
还想说什么,已然听到了姜长清的脚步声,立刻闭紧嘴巴。
碧云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安静,小环便默默退出房间,替两人将门带好。
姜长清迈过那道门檻,来到碧云跟前,瞧着她脸上长长的那道疤痕,眼底尽是心疼:“那该死的方美姗,竟然敢这样对你,我饶不了她!”
“不过是让她向你道个歉而已,她居然都不肯来,老夫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自从碧云的脸受伤后,他便一直要求方美姗来道歉。
可惜……
方美姗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不仅不来道歉,还处处给碧云使绊子。
但凡来翠香楼找碧云的客人,她统统都撵出去,再不就四处对人说碧云得了花柳病,搞得碧云生意十分惨淡。
姜长清原就亏欠碧云,见方美姗这样做,便掏了张一千两的银票给碧云,以弥补她的损失。
然而……
他心里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碧云按住他在她脸上肆意乱摸的手,笑的温婉又大方:“沈大哥说什么呢?我不过是一介娼妓,哪有侯爷夫人向娼妓道歉的道理?”
“在这件事上,你就别难为姐姐了,反正我天生命贱,活该被人糟践。”
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
眼泪挂在睫毛上,泫法欲泣,却又不掉下来,好一个梨花带雨的娇美人儿!
姜长清看得心都要碎了。
急忙抱住她:“你别哭,她不讲道理,我必不会委曲了你。”